张淩听得一头雾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比赌坊里的男人轻巧，一听就是个女子。

张淩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见云婉面无表情走进来，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赌桌对家手里的玉佩上的时候，眼眸似乎颤了下。

对方笑着拱手行礼：“殿下向来和小公爷交好，想必今日小公爷欠的债，殿下会替他偿还吧。”

张淩抢过话头，大声怒吼道：“我欠的债你找她做什麽！”

对方不在意地耸耸肩，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云婉冷声问道：“欠你多少钱？”

对方报了个数，云婉想都没想就吩咐侍女：“小月，把钱给他。”

侍女从云婉身后走出来，冷着脸将厚厚一摞银票递给对方，对方笑眯眯地收下了。

张淩看着那摞银票，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他活着到底为了什麽？

二十多年虚度光阴，这条烂命始终混在垃圾里，自己一身污臭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别人拖下水。

走到赌坊门外的时候，街道上漆黑一片，商铺早已经打烊，张淩仰起头，发现今晚天上没有月亮。

云婉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没有直接离开。

张淩感受到冷风吹在身上，刚想问问云婉冷不冷，却听见云婉说道：

“钱你不用还我，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

张淩的心顿时一沉，紧接着涌上说不出的惶恐感，他去拉云婉的手腕：“你、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赌了，你信我，清阳，你信我好不好？”

云婉没有看他，也没有让他拉住手腕，径自嗤笑一声：“原本我也以为，你和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样，最起码不是为了钱和权，才来接近我。”

她转过头，张淩这才看见她眼眶红了。

“现在看来，你们也没什麽分别。”

那天晚上，云婉派人将他送的兔子抱了回来。

那只兔子被云婉养得又胖又肥，它什麽都不知道，在云婉给它做的兔子窝里睡得正香。

张淩把兔子窝放在自己门前的庭院里，每日让人悉心照看着，似乎兔子也知道自己被主人抛弃，没过几个月就死了。

张淩无可奈何，亲自将兔子埋在城郊的桃林里，他本来想找到当初云婉埋那只兔子的小土包，把这只兔子埋在旁边，却怎麽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好埋在其中一棵桃树下。

兔子死了之后，张淩心里的某根弦也像是彻底断了，他没有再去过赌坊，开始整日宿在花楼里。

那段日子，张淩认识了一名花楼女子，她清澈的眼睛莫名让他觉得亲近。

张淩每日都与她在一起，某次翻云覆雨的时候，他无意呢喃出两个字，身下的人顿时一僵，随即又继续仰头迎合。

那女子惯会哄人，从来也不提起此事，只有一次二人喝醉了酒，张淩把她抱到床塌上，一边吻她一边去解她的衣带。

女子忽然问他：“你很喜欢那人吗？”

张淩停下动作，没能说出话。

女子搂着他的脖颈，贴在他身前：“喜欢是世上最轻贱的东西，风一吹就散了，不值钱得很。”

张淩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明白。”

“我怎麽不明白？”

女子递上殷红的唇，笑得灿烂如花：“我喜欢的那人，是他亲手将我送来了这里。”

张淩闭上眼睛，心里乱得像团麻绳，最后那晚他离开了花楼。

他独自回到府邸，走过空蕩蕩的漆黑府宅，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张淩不记得那段日子是怎麽过来的，只知道最后叫醒自己的，是从荆州传来他父亲病重、正被清田吏审问隐田的消息。

时光荏苒，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张淩坐在马上，看着自己腰间的佩剑，忽然觉得自己这麽多年一事无成，从来没有做成什麽。

好在兜兜转转，老天爷还是给他留了一条路。

春猎返程，张淩带着护卫军进入成山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夜里天色昏暗，张淩望着府门前燃着的灯笼，映照着大门上方匾额的字，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成山馆。”

小皇帝托着下巴，坐在马车的脚凳上，仰头看着街对面烛火昏黄的府宅。

他转头问张淩：“这就是姑母住的府宅？”

张淩称是，瞧见跟来的顾逸明从马背下来，试探着问道：“陛下是觉得，这里不像是殿下的府宅？”

小皇帝想了半晌：“不是，能取这麽像山大王的名字，只有姑母了。”

说着，小皇帝颇为头疼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嘟囔道：“真是难为先生怎麽答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