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直接和他们决裂，所以他继续杀了方家姑娘，引起官员重视，留下了借寿之术的线索引导周辛夷去查。

张矮子是他故意用药弄死了的，那样一个人渣，死了便死了。

但王摇花却是官府中潜藏着的程家人推下水的，借寿流言再起，定会惹火烧身，所以他们在这之前来不及同何青良商量，直接将她拉下水淹死了。

当然最初为了能够迷惑程家，他也真的想过要置周辛夷于死地，所以那曼陀子粉，就是他的手笔。

他想，若是周辛夷死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蠢，这样蠢的人，何以扳倒程家？

他也实在是愚蠢，但好在运气不错。不单单是在程家派去的那行黑衣人的手里留下了半条命，还侥幸躲过了曼陀子粉。

派出的那两个追杀王摇花的黑衣人，也是他干的，那块令牌，同样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一边想要杀死王摇花，让她早日下地狱和王摇衣团聚，一边又渴望着她能够活着，让她也切身感受一下自己这些年来的痛苦。

生不如死，日夜煎熬。

用周辛夷的话来说，他就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李巡抚安插在岭州官府的人已经不必继续隐藏下去，方老爷那边也得知了消息，气得浑身颤抖，直呼要剐了何青良才能解了他的丧女之痛。

周辛夷这些天几乎没怎麽合过眼，白日里忙着官府之中的事，夜里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王摇花。

纵使自己公事忙碌，他也从未有任何怨言，可一旦卸下公事，看着躺在床上的王摇花，他才觉得浑身疲乏。

就好像什麽事都无从下手。

她如今的这条命是老天赏的，难不成这麽快就要收走了吗？

顿时，周辛夷打了个冷颤，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床边，替她掩好被子，明灭的烛火映着他稍显憔悴的面庞。

王摇花一日未有好起来，他的内心就越发惶恐。

都怪他，怪他当初没能救下她。

自己还欠她一条命，可若是真能一命抵一命，若是真能——

他也是情愿的。

兰香寒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屋内，内心既难受又複杂，犹豫片刻后，便进了屋，对着周辛夷道:“周大哥，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何青良的事一时之间便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整个岭城，过去受他恩惠的百姓不在少数，纷纷质疑起官府此番行事，更有甚者当街闹事，殴打捕快。

事事纷乱，兰香寒是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一点点变深的，话也越来越少，有时赵辽同他搭话，他也神色怏怏，极少回应。

王摇花病着，他这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兰香寒实在是怕他这幅身子撑不住。

“我没事。”周辛夷低声道，并未回头看她，“你去休息吧。”

又是这句话。

周辛夷守在这里一夜一夜又一夜，寸步不离，兰香寒不难猜出他究竟是何心思。

她转身想要离去，扶着门的手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再看了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一眼。

兰香寒很想知道他是喜欢王摇花的这副皮囊，还是其他。但她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最后回过头，掩好门出去了。

—

牢狱之中湿冷黑暗，何青良靠坐在角落，仰头闭眼靠墙，头发蓬乱，原是一袭素衣，在此刻也被泥尘沾污了大片。

这样的地方，他不是没有呆过，那时在吴家，自己一旦犯了错，就会被关在吴家的私牢之中。

时过境迁，竟没想到多年后，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他出去尚有半条命在，如今出去，恐怕留有全尸都难。

顶上巴掌大的窗口投进一缕光，将飘洒在空中的尘埃照得明明白白。没过多久，落了一丁点光在他的眼眉之间。

微弱的温暖将他唤醒，何青良动了动眉，睁开了眼，看见了栅栏之外的一个人影。

定睛一瞧，原来是周辛夷。

何青良不免有几分意外。

周辛夷像是没什麽精气神，看着倒是跟从前的他有些不同。

不过如今他二人，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于是何青良别开了头，调整了姿势，继续闭上了眼。

“你躲在这里倒是自在，”周辛夷语气平平，“冬青一觉醒来，什麽都不知道，却要替你应付百姓，替你赎罪。”

何青良在冬青的衣服上熏了迷香，他换上衣服后，便倒在房内睡死了过去。再次睁眼，却发现何青良又被周辛夷带走，他一如上次一样，找上周辛夷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