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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见她和其余云剑弟子吓得不知所措,他眉眼一弯,宽慰地笑了笑。
这些人纵然有数百年修行,毕竟还是不曾入世的小弟子,几个月内又是灭门又是撞见渡劫交手,云皖还能顾着他,已经算有担当了。
“没事。”他说。
他早就知道谢折风会发怒——这人上次就险些杀了他。
若不是急着唤醒谢折风,他也不会走这一步。
“刚才谢前辈……”
“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云皖咬牙,欲言又止片刻,转了话锋,“现在呢?谢前辈是去和那镜妖交手了?那镜妖也是渡劫期,就是它杀了掌门和长老们,谢前辈会不会有危险?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谢折风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只不过这人用的化身是渡劫期,也没带出寒剑,对战镜妖的同时还要阻止其他小魔靠近,解决此事需要点时间罢了。
安无雪被她这么一问,却想到了另外一点:“这个镜妖刚才冲击结界就花了一刻,至多是个渡劫初期,云剑门数位大成期,怎么着也能撑一时半刻的。它即便要灭门,也不可能连近在咫尺的照水城都毫无察觉。它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屠灭贵派还收拢了此地所有的怨气浊气?”
云皖眼眶立时红了,她双眼含泪,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出事那天,我们什么都来不及看到,就被师叔送到这里藏了起来,然后师叔再没回来过,宗门也成了魔物之地,宗门内死去的弟子的怨气凝结不散,浊气愈发浓郁,我们就这样被困在里面直至现在。”
安无雪沉思不语。
小院之外,浊气同冰寒灵力相撞,不过多时,天穹传来镜妖撕心裂肺的尖叫。
——谢折风占上风了!
如铜墙铁壁般嵌连在天穹四方数不清的镜子在同一时间碎裂。
碎片哗啦啦倾覆而下,同冰霜灵力带起的霜雪相错,仿若锐利风雨袭来。
云皖面色一凛,手中结印竖起屏障:“站我身后,都别乱走!”
安无雪本就在云皖身后。
他目光游离地随意看着。
可这碎片无处不在,飘落满处,迅速飞过他的眼前。
铜镜碎片倒映光影,隔着云皖竖起的屏障,熟悉的眉眼倒映在铜镜之上。
这是……
这是!??
他一时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他瞪大双眼,双手一抖,抬手就要去抓那碎片。
离他最近的弟子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会受伤的!”
他猛地挣脱开,伸出手抓住眼前的铜镜碎片。
纷飞落下的铜镜碎片割裂他的袖袍,瞬间将他伸出屏障的手臂割出几道伤口。
这点痛楚根本比不上方才冰锥入肩骨的疼,他眉头都没皱,怔怔地抓着那碎片收手。
铜镜自天穹灵力交战处碎裂,上头还带着冰寒灵力,割破了他的手。
血模糊了镜面。
而万千铜镜碎片在此刻终于尽皆落地,镜雨停下。
“……宿公子!?”云皖收起屏障,转头一看,瞧见安无雪居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安无雪没理她。
他抓着手中锋利的铜镜碎片,看着堆了满地的碎片。
他神色茫茫,跌跌撞撞地踏上碎片。
云皖似乎在喊他,连那几个云剑门的弟子都有些担心。
他们似乎在说什么、问什么。
可他全都没听进去。
他低着头,看着四面八方碎片倒映的镜像,看着一个又一个铜镜碎片中,不同角度下,那和自己的动作如出一辙的倒影。
还有那张没有人比他自己更熟悉的脸。
他轻轻摸过自己的眉眼。
镜中倒影也跟着抬手。
身周万千碎片倒影中,他一身金线描边的青衣,上身肩处被鲜血浸湿,手袖褴褛,那是谢折风以冰锥刺出来的伤,还有他方才在镜雨中抓碎片被割出的伤。
那张脸颇为消瘦,眉眼像是一卷摊开的书卷,似有娓娓道来之感,又有一双算不上和顺的桃花眼,如书卷中簌簌落花。
他从未见过宿雪的脸。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皮囊毫无兴趣,修士又能凝水为镜,铜镜并不多,他不主动看,平时根本瞧不见自己长什么样。
方至此刻,第一次看到这张脸。
这张和自己上一世,近乎如出一辙的脸。
难怪。
难怪那日他要离开落月峰,却在山门前撞见谢折风,帷帽落下那一刻,谢折风和玄方露出了捉摸不透的表情。
难怪戚循见到他时反应古怪。
难怪谢折风几次三番不对劲。
难怪谢折风分明没有把宿雪当做炉鼎,却仍然养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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