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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躲白不躲。”陈松意道,“他们也安心,不是两全其美?”
衣服是提前半个月去定做的,早早做好了,还包括了鞋袜,前几日就交到了陈松意手上。
她已经熨烫过收起,就等去鹿鸣宴的时候让兄长穿上了。
说完旁事说正事,她送醒酒汤过来,也是为了问哥哥之后的打算:“宴席再多,也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之后的春闱,哥哥怎么想?”
陈寄羽没有回答,而是问她有什么建议。
毕竟两人当中,妹妹才是在京城长大的,她的养父也是文官。
——她既然现在来问自己,应当就是有一些消息跟见地。
陈松意道:“那我便直说了,当今重用内宦,尤以马元清最得圣宠,满朝文武里除却少数几人,无一敢与他们正面相抗衡。
“不说远,就说这次任钦差南下的枢密使付大人,马元清能对股肱之臣如付大人下手都还安然无事,只是被降职禁足几日,便因桓贵妃的几句话官复原职。
“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有能力,不可替代吗?并非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出身微末,与士族无关,为官后在朝中也是独立一派,不结党营私,一切都得自君王。”
她这番话,说得与马元清当初在密室里对义子说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点明了多一点,他的出身与世家大族无关。
“再说回重用宦官这件事本身,当今并不昏庸。
“实际上在登位之初,他也是雄心万丈,励精图治,想要成为千古明君。
“只不过发布下去的政令处处受阻,世家大族为了自身利益,处处作梗。
“帝王被困住了雄心,又不能过于激烈反弹,所以才会选择重用内宦。”
拔高另一股力量,跟朝中的世家大族打擂台,虽然会背负荒唐之名,但起码是有效果的。
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景帝,过得比十几年前顺心多了。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在科举制度诞生之前,做官的途径基本都被世家垄断,大族几乎世代公卿,常人难以越过阶级晋升。
世家从诞生开始就垄断了大多数的学识。
这一点,对身为读书人的陈寄羽来说,体会得比妹妹更清楚。
前朝推行科举,不过是在他们的垄断之中打开了一丝缝隙,而就是这一丝缝隙,他们都不见得能容下。否则,前朝末帝在史书上就不会只见骂名,不见功勋。
历朝历代从来绕不开士族与皇权的对抗,就连现在的帝王家也是由世家晋升而来。
景帝太清楚他们对皇权的冲击跟影响,必然不想放任再有下一个“萧家”取代他们。
“眼下朝中官员,出身世家大族的实在太多了,通过科举选拔能臣,当今最想要的就是寒门子弟。恰恰好,哥哥你就是这样寒门中的寒门。
“试想一下,会试之后你中了进士,入了帝王的眼,殿试之时排在你前面的有世家子弟,有名臣之徒,有勋贵之后——你们十个人当中,今上要点一个状元,他会不会就点你?”
说到这里,陈松意忽然顿住了,她想到了谢长卿。
她一直没有想过跟出生农门的兄长相比,谢长卿输在了哪里。
如今她知道了。
原来他就输在这里。
她说得直白浅显,陈寄羽也领悟极快。
甚至此刻再想她先前的行事,都又有了新的意蕴。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生出了感慨——她真的很强,眼界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在陈寄羽看来,说出这些分析的陈松意自己就已经是世家教育的优越体现。
“我希望哥哥明白我的用意,不是刻意欺瞒,只是想将优势最大化。”她说,“君子自强,不失本色,正是因为家中贫寒,几乎断绝求学之路,才成就了如今的你。
“继续保持清贫本色,就是将优势最大化,哪怕今日在旧都,或来日去了京中被嘲笑也没事。
“旁人笑得越大声,帝王就会越喜欢你。”
想要登上历史舞台,想要实现抱负,谁的支持最重要?
帝王。
“所以哥哥就这样就好。
“有问题需要求教,赵山长便很合适。”
……
回忆结束,陈寄羽又忍不住笑了笑,不为其他,只因为事事都如妹妹所预料。
她简直都像是有神通了。
花园另外一角,副山长跟园子的主人站在一起,同样听见了这些人在嘲笑陈寄羽家贫如洗,嘲笑他从鹿鸣宴开始就穿这套衣服,是不是没有第二套了。
同时,两人也将陈寄羽停步倾听,然后对这些话一笑置之、全不在意地走开的反应收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