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自证(60)
江起浮讪讪地笑,却回答得很认真:“算,当然算。”
“那身为朋友的我都看见了,你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不肯告诉吗?”
“真的...是小病而已。”
僵持下来,最后是程述先摊牌的。
他蹲下身把观音抱起来,摸着它的下巴,软绵绵地声音很有安抚作用:“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精神状态和情绪都不太对,在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为了让自己能撑着活下去,我用了很多安眠类和抗抑郁类药物。”
江起浮抬头,从程述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感受。
“你瓶瓶罐罐里其他的那些我不懂,但有一种药,我吃得够多——米氮平片,是开给抑郁患者的。”
不仅如此,江连绵就是开医院的,江起浮备了这么多的量,应该是很严重的程度。
难得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起浮手指不安地缠绕着,脚尖微微朝内转,一副自我防御的状态,他咬了一下唇,声音放轻:“既然你都知道了......是,那是我吃的药,如你所见,我是个‘病人’。”
可惜这个回答依然没有让程述满意。
“你还在回避我的问题。”
“程述!”
“我想知道,另外那几瓶药是干什么用的?”
江起浮的脸色由白转黑。
第四十三章 药娘
从小的时候开始,江起浮就知道一个念头,他想做个女孩子。
可是在那个年纪,这个念头等于是变态。他讨厌松松垮垮的运动裤,每次母亲逼着他去剪板寸头他都要大闹很久,青春期以后,他厌恶喉结的长出,恶心自己的下体,以及平平的胸脯,还有不停往上窜的个子和变粗的声线。
他既恶心‘我是个男人’这个事实,又被人恶心‘我想做女人’这个痴梦。
在他的身体里有两个性别不同的人,他和她互相为了争夺对江起浮的掌控权日日争吵,头破血流,咒骂对方的存在,恶毒地希望对方快点死去。
这博弈使得江起浮不止一次濒临绝境,同时知道了不少知识:譬如,割腕自杀成功率很低,譬如,安眠药自杀也是会很疼的。
直到有一天,父母和姐姐终于在‘生命’和‘性别’中间做了一个妥协,母亲选择了孩子,父亲选择离婚。
即便如此,母亲也求着江起浮:“你想留长发就留,你想穿裙子就穿,你要化妆我给你买化妆品,我就要求一点......不要去做那个手术行不行?反正这样也算满足你当女生的心意了,就这样行不行?”
他无法对着一个饱含泪水的母亲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的救赎就是那些五颜六色的药。
程述慢慢走上前,把观音放到江起浮怀里,温声细语地说:“我以前看过一篇记录文,知道这社会上有一群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药娘’。江起浮,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些就是......药,对吗?”
如果不是手里抱着观音还能让江起浮忌惮着,他这会儿一定腿软得要找个凳子坐下去,他缓缓抬眸:“那不是药...”很用力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是‘糖’,救我的‘糖’。”
程述一下子正色:“江连绵知不知道你在吃这个药?!”
江起浮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程述一下子就急起来:“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
程述扯不过他,便只能说:“你不让我陪你去,我就让温之存陪你去!”
一句顶一万句,江起浮憋了满肚子的话愣是吐不出来,突然惶恐地看着程述,程述怕威胁过了头,顺势安抚他:“...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要暴露你的秘密。我怕的是那些药来路不明,会伤害你的身体。”
江起浮勉强地笑了笑:“那药好不好...我很清楚。”
它是一剂良药啊,能让自己身体慢慢地,一点点地像一个女人靠近,每次吃下去,都像是干枯的井底一下子涌出泉水似的。
说完又解释:“也不是我不想去医院,只是市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医院我姐都打过招呼,她怕我一个人突然就去做傻事,所有只要我出现在医院里,她马上就会知道。”
“你姐姐......”
“她一直很支持我,只是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很久没吃了,药盒上都积灰了。”
程述反而面色凝重:“你要是一直在吃,我不会紧张,你说你断药了,我才紧张。因为你根本不是不需要或者不想再吃,你是在逼自己不去吃!”
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程述用脚趾都猜到了,就是他那个好朋友,温之存。
温之存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江起浮是个生理上的男人、心理上的女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成了个死结,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