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1193)
“敢问陆指挥使,皇上因何会重审我白家一案?”
他开口,听似平稳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动。
“对外会言是白家四公子当年侥幸存活,被朝廷寻回,在审问的过程中察觉到白家一案或有冤情在,陛下得知之后,遂特命人重查旧案。”
章拂眼中习惯性地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这种说辞倒是显得当今圣上极深明大义,且知错善改,仁义无双……
“实则呢?”他又问。
见对方这般不识趣,陆塬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还是如实告知道:“是殿下向陛下提议重审白家一案。此中证据,亦皆是殿下多年来暗中命人搜集而来,是以才能这么快便查到了文腾头上。”
第886章 防备
章拂闻言,眼底有着短暂的恍惚。
原来是殿下。
想想……似乎也只能是殿下。
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办到的——让帝王认错,可想而知定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
他眼前闪过那日在茶楼中少年人识破他身份后,承诺会替白家洗脱冤名的画面。
可那时,他初听固然有几分意外,然稍一细思,便将对方的承诺当作了诱饵。
毕竟他也还算有几分利用价值。
也不怪他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只是这些年来所见所闻,让他总习惯用利益去权衡各方心思——况且,他也不认为那有什么可去憎恶的,不过是寻常手段罢了。
哪怕后来那位太子殿下同张家姑娘处处欲护着他,他心中非是全然没有触动,也真心承下了二人好意,但对于所谓替白家洗冤的话,却也从不曾抱过什么希望。
他不是白日做梦之人,这些年来所想的复仇,不外乎是要让继晓偿命而已,至于让宫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怀下一份愧疚之心,替白家翻案……
他以往认为那是不切实际且极可笑的妄想。
可此时此刻,却真切地发生了。
那位少年人曾同他说过,这是祝家欠白家的,是理应如此的。
章拂心中升起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他接过一旁锦衣卫递来的幂篱,一步步往外走去。
视线渐渐变得明亮。
在真正踏出牢门的那一刻,章拂望向头顶天空。
那金灿灿的光芒,让久不见光亮的人觉得刺目非常。
他忽然察觉到,似乎已有许多年不曾体会过这种站在日光之下,坦然接受光亮与温暖笼罩全身的感觉了。
从今后,再没有章拂。
他要重新以白家四公子,白景思的身份活下去了。
他曾以为这很难,外因不允,他本心亦难做到重新面对那个身份。
可此时他望着这轮金阳,心中却有着莫名升腾而起的勇气,虽薄弱无声,却也叫人无法忽视。
他想,即便是‘理应如此’,他也该对那位少年人道一句谢。
……
新的白府很快有了主人。
这一日,刘福带着数车赏赐登了门。
一并被带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听刘福宣罢旨意,白景思道:“陛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然草民这些年来在外,早已习惯了无拘束的日子,且自认亦无甚可取之处,还是不顶着家父的蒙荫,平白去占这官职了。”
大概是不做且罢,既做了,便要摆足诚意——皇帝非但使了掌印大太监亲来白府,更特允他破例入兵部就职。
刘福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白公子当真考虑清楚了?”
“是。”
“……这大靖江山,是陛下的,亦是祝家的。”刘福低声说着,语有所指地道:“白公子尚值青年,日后的路还长远着呢。”
白景思微微动了动唇角。
他知道,这大太监在暗示他,大靖江山的下一位主人,极值得他再好好想一想。
殿下会是一位仁君,他自然知道。
可仁君身边,定不乏真心拥戴追随之人,天下之大,能者众多,不缺他一个满身疮孔之人。
“刘公公不必再劝了,是白某自认没有这般能耐。”
刘福便也不再多言,未有多留,只告辞回宫复命而去。
而即便白景思不曾承下这道恩旨,当今圣上有意招白家四公子为官的消息还是传扬开了。
一时间,那些本尚在观望之人,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借着往昔同白家的些许牵连,皆安心地登了白府的门前去拜访。
然白家四公子似乎在外面躲得久了,是个不善交际,喜好清静的性子,命人关上了府门,一应来客皆不曾见过。
碰了一鼻子灰的人遂也未再上门搅扰过。
直到有一日,张家的人上了门,被迎进了府中,并被留下用了午食——
“原来不是什么喜好清静,合着是不喜与寻常人结交叙旧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