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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央喊了他好几声,摇头强迫自己清空思绪后,庄冬卿才听见。
等他再抬起头,李央一窒。
无它,庄冬卿满头冷汗,面色惨白。
“冬卿兄,你……”
李央话还没有说完,被庄冬卿打断道,“公子抬举,我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您。”
“多多相处……你我身份犹如云泥之别,还是不必了吧。”
李央愣了下。
庄冬卿面无表情道破,“您觉得呢,六皇子?”
李央:“……”
不待李央多说,庄冬卿深深作揖,“身体不适,我就不扫皇子的兴致了。”
说完也不等人应答,扭头就走。
待到李央回过神,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已经不见了他身影。
庄冬卿故意的。
他心绪实在是太过愤愤,怕继续留在原地会控制不住,祸从口出,得罪狠了男主。
几步扎进一条小道,离了人,胸膛因为愤怒变得大起大伏,抬手想擦额头上的汗,一抹,却发觉眼眶灼热,七窍生烟。
太气人。
太欺负人了也。
随着青师爷的身份揭开,庄冬卿紧跟着也记起来了原身在广月台的一些零碎画面。
他几乎可以肯定,原身不知道六皇子的身份,但灌酒的那些人简直门清儿,亏原身还念着季公子不多出来结交,要护人家周全……简直,简直蠢死了,笨透了。
李央哪怕不露身份,那些太子党也不敢下死手灌。
露了身份,宠妃之子,最多回宫挨顿骂的事。
反倒是原身,稀里糊涂挡了那么多酒,也不见李央拦一下。
回了庄家,又是大冬天单衣跪祠堂,又是发高烧,挨了罚,厨房还见人下菜碟的给他院子里端了这么久的素菜,真是,真是……
气死了。
气死他了。
出身低微,
他就该替男主受这罪是吧?!
狗屁的文,狗屁的男主,狗屁的吃人封建社会。
“啊。”
走得太快,脚一下子撞到了石头上,庄冬卿痛得蹲地,又痛又气,更委屈了。
想忍,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掉。
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啊!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一双靴子在眼前站定,男声温厚。
是跟了一路的岑砚。
庄冬卿抹了把脸,低头瓮声道:“没事,我只是太讨厌这里了。”
脑子已经是气糊涂了。
熟料那个声音顿了顿,竟是回道:“这么巧?”
“我也厌烦透了这里。”
第6章 梦里人
庄冬卿泪流不止,脑子全是懵的,乍然听得这话,人傻了。
半晌,愣愣抬头,深红着眼眶,盯着面前朦胧的人影,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他已经气出幻觉了吗?
却闻得一声笑,尚看不清长相的贵人悠悠复述道,“我说,”
“我也挺讨厌这里的。”
明明是带着笑的。
尾调却压着不容忽视的郁气。
脑子没转过弯,趋吉避凶的本能,先让庄冬卿缩了缩脖子。
下意识觉得面前站的是个厉害人物。
周遭又安静下来。
有几瞬,庄冬卿感到了尴尬,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对方率先出声。
“既然这么有缘,那不妨坐下一起喝壶茶。”
“这里清净,临着池水,还能赏赏景。”
庄冬卿想拒绝。
岑砚:“恰好我的仆从也略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别伤着了筋骨。”
“……”
对哦,他的脚撞着了。
不提还好,岑砚一说,庄冬卿又觉得痛得厉害,眼眶里再度包起了泪。
这么一停顿,柳七上前递了张刚备好的热巾子给庄冬卿。
对一个泪流满面的人,这实在很难拒绝。
而一经拿起,后续便全然跟着对方的节奏安排走,让站起站起,让坐下坐下,让脱鞋……哦不,这个不行,庄冬卿要脸,坚决不脱。
“那我按一下关节,疼的话您就说出来。”
柳七也不勉强,只帮庄冬卿检查了下,没崴着脚,纯撞痛,没什么大碍。
看完便有人跟着奉了水,让庄冬卿净手。
迷迷瞪瞪的,一套就搞完了,等庄冬卿缓过神来,已经捧着新泡的茶水在喝着。
“……”
皱了皱鼻子,庄冬卿内心为自己的莽撞惭愧。
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就受了这么多的照顾,怪不好意思的。
已经止住了哭,喝茶的间隙偷偷用指尖去摸眼下,确认皮肤干燥,仪容应当是得体的,松了口气,才又将指尖搭回茶杯上。
一切尽收眼底的岑砚失笑。
“茶还合口味吗?”
啊?
庄冬卿心思压根不在上面,闻言,赶紧又尝了一口。
岑砚嘴角翘了翘。
“这是……”看着红亮的茶汤,庄冬卿不确定道,“滇红?”
岑砚眉眼微动,“你认得?”
今上独爱龙井、碧螺春一类的清茶,贵族间也奉绿茶为佳,先皇倒是还爱喝他们封地出产的普洱,但今上与先皇关系冷淡,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每年依旧上供着,也只零零散散还有些宗室长辈在喝了。
封地的红茶不曾上供,在京城的受众,比普洱还少。
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庄冬卿只能含糊道,“感觉是。”
顿了顿,小声补了句,“挺淳厚的。”
柳七笑答道,“公子好眼光,这是老家才差人送来的古树茶,上百年的茶树产的,一年也采不了多少。”
庄冬卿不知道该怎么接,低头又呷两口,越发小声道:“恰好猜到罢了。”
“好喝的,多、多谢款待。”
不是古人,不敢深聊茶文化,庄冬卿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这回温和的主人却没有再接话。
再喝两盏茶,过久的沉默让庄冬卿内心愈发七上八下。
每一口茶水喝下去,悬吊的心就又被提起来一点。
他的养气功夫自然不能和混迹官场的岑砚比。
待柳七利落将第三盏茶续满,一直低头龟缩的庄冬卿,终于抬起了脸。
擦干了泪,和岑砚记忆中的无甚两样,眼睛亮亮的,看人的眼神很直,又因着那一分清澈,哪怕视线凝得久一些,也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不对,也还是有变化,瘦削了。
庄冬卿也看岑砚。
与之不同的,瞧清楚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高眉深目,五官立体,浅瞳色,还,挺异域的。
但再仔细瞧,玉冠束发,轮廓流畅,高挺的鼻梁上带着些微驼峰,适度的颊面留白又压住了眉眼的异域感,让整体气质趋向沉着内敛。
衣服并不是文人装束,是便于行动的窄袖常服,衣领袖口也布有密密的刺绣,阳光下,深得近乎于黑的蓝袍泛出绸缎的柔和光泽。
是好看的,同时,他面前坐的,也真真又是一位贵人。
但让庄冬卿惊讶的并不是这些,他歪了歪头,神情困惑极了。
“您……好面熟啊……”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想得深了,不自觉的,竟是问出了口。
“……”他一定是被男主气傻了。
岑砚举止从容,被直勾勾打量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着恼。
听得这话,坦然地又将话头抛回给了对方,“哦,是吗?你觉得呢?”
庄冬卿懵懵的。
一旁侍立的柳七却是瞳孔巨震,一路上让他心头打鼓的那个猜测,几乎是被岑砚这句话坐实了。
原来那个“青”,真是卿。
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实打实的是官宦子弟,庄家夫人出自太子派系,这位庶子看起来又和六皇子相熟,如果要拿这事作文章……
心念电转间,数种陷害岑砚的鬼蜮伎俩,已然在柳七脑子里过了一遍,惊得他两眼发黑手心冒汗。
但心内饶是再天崩地裂,面上柳七只低着头,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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