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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砚:“臣不愿。”
“臣离京的时候,说过一番话,您还记得吗?”
盛武帝浑浑噩噩,记忆太久远,陡然问起,一时间也不知道岑砚说的是什么。
对这个结果岑砚不意外,主动复述道:“当年回封地的时候,臣说,愿为大盛守护滇地这一块边角,毕生忠心与陛下,陛下不需疑心。”
“臣现今,也是这般想的。”
“若是真有想法,当什么摄政王,整个大盛如今,不是唾手可得吗?”
盛武帝双目圆睁。
怒视岑砚。
岑砚目无波澜,平静回视,半点不惧。
从岑砚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身影,盛武帝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衰老。
已经老得,能有人蹬鼻子上脸,如此同他说话了。
盛武帝胸膛蓦的起伏,岑砚见了,翻手垂覆,几根银针落在盛武帝脖颈胸口,那股汹涌的感觉又暂时被压了下去。
但压下去了,盛武帝却短暂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兀自喘息。
岑砚知道为何。
气急了。
但是。
“陛下,臣话还没有说完呢。”
“这套针法是赵爷教给我的,可以暂时压制心绪波动,让人平静,不至于吐血。”
每个字盛武帝都听得懂,但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他会吐血吗?
这个念头一起,竟是不好否认,说不定,还真……
岑砚没有让盛武帝想太久,因为他又开口了。
“陛下是不准备传位于六皇子了吗?”
盛武帝心浮气躁,一时间没吱声。
岑砚:“臣懂了。”
盛武帝艰难地沙哑道:“你,你懂什么了?”
他都不理解。
岑砚如实道:“您不愿。”
“儿皇帝也不一定是想传位,您还想着身体能康健,多几年,好好考虑呢。”
盛武帝失语。
早前,他确实是这样考虑的。
“但多几年算多?臣第一次勤王的时候,您就说要考虑归属了,眼下距废太子去世,也有三年光景……”
“您不是不考虑,只是不愿意考虑罢了。”
“您不想将这个位置交下去而已。”
好似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盛武帝听完,不再大骂放肆,反而反问一句,“朕这般想,有什么错吗?”
“如果人真的能活万岁,那确实没什么错了。”岑砚扎心道。
盛武帝呼吸再度急促。
但那几根银针也不知扎到了哪里,怒火确实冲不起来,整个人都被迫平和。
盛武帝又咳了几声。
“不愿意就跪安吧,朕见下一个。”
岑砚:“可是臣还有些话想同陛下讲完。”
盛武帝看向岑砚,冷哼,“不会是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吧?”
“一些往事而已。”
岑砚:“我打小便和三皇子不对付……”
盛武帝松缓了神色,“你们确实互不相让。”
岑砚:“李卓短视,喜欢拿捏皇子身份,又自卑于母妃曾是宫女上位。”
“其实您也不太看得上这个儿子,不然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将他掰正,但是您都没有尝试过。”
盛武帝闭目,说话很慢:“朕哪有那么多时间,再说了,也未曾属意过卓儿。”
太子的选择,盛武帝对出生还是有些要求的。
李卓并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岑砚:“所以他不敢对太子如何,但是看不惯您亲自教养的我。”
“意图阉割柳七,暗中殴打郝三,还有刁难徐四,诸如此类的事,这些年他不知道做过多少回。”
“每回闹到您跟前,您还是护着他的。”
盛武帝:“不然呢,总是我的孩儿?”
岑砚:“有一次,闹得太大了,徐四那回吧,我拿刀抵着李卓的脖子,若是人来晚一刻,我的刀或许就不只是扎他的肩膀,而是扎进脖颈了,您还记得吗?”
盛武帝记得。
那次李卓实在是太过分,惹得岑砚发了疯。
到的时候全都是血,甚至岑砚还说了几句大不敬的话来。
岑砚:“臣当年说过,陛下护不了他一辈子,后面的话被陛下您打断了。”
盛武帝含混的脑子里意识到什么,正色看向岑砚。
还是那般娓娓道来的口吻,岑砚继续道:
“臣后一句是,他这辈子最好别落到我手上。”
盛武帝呼吸收紧了:“你现在同我说这个干嘛?”
“养子不教父之过。”岑砚笑笑。
盛武帝熟悉这个表情,带着些不正常的笑意,岑砚做出出格的举动时,常常这样。
“你……”
岑砚:“我觉得您很想知道,另一方面,我也很想告诉您。”
“其实,李卓是我杀的这件事。”
盛武帝混浊的双眼猛的睁大睁圆,目眦欲裂!
“你!”
岑砚点头:“对,后面还是我,嫁祸给了四皇子,没办法,他们两兄弟都太蠢笨了,但凡您能费些心力教导,都不至于此……”
“陛下,臣还记得,入宫后,您教臣与太子的第一本佛学,便是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开始的,涅槃经吧。”
“眼下情景,是不是正合了这句话呢?”
想到什么,岑砚又凑近了,一字一句道。
“刀插到李卓身上,他还是不信我敢动手呢。”
“我是看着他断气的。”
“那一刻,可真是畅快啊,这么多年的恶气,都尽出了。”
“后续射伤李德肩膀,带着李德游街,都不曾有此刻的舒畅。”
说着话,手却拂过了盛武帝胸前。
有什么一轻,盛武帝:“逆臣……哇……”
话没说完,一大口血喷涌而出。
盛武帝愣了。
后知后觉,岑砚取掉了他身上的银针。
岑砚只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和看死人无异。
盛武帝意识到什么,想止住自己暴怒的情绪,可惜,血还是一口一口往外吐,几乎是控制不住的。
感觉衣襟全是温热,盛武帝想说些什么,但只眼前却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轻。
……
看着昏迷的盛武帝,岑砚站起了身,平静道:“臣的话说完了。”
冯公公一进门,闻到血腥气息,一下子就知道不好了。
却先行被岑砚抓住了。
岑砚:“劳烦公公领我去偏殿。”
冯公公语无伦次:“可、可是……”
“放心吧,陛下只是数落六皇子,气急攻心,今夜没事的。”
今夜没事,那不就是……
岑砚冷声道:“公公带路吧。”
意识到岑砚没有说笑,冯公公愣了片刻,到底点了头,让小徒弟和太医忙,领着岑砚出去了。
出了寝殿,岑砚才道:“陛下意欲立幼,所以,没有传位诏书了。”
“准备准备,明日让大臣拥立新帝吧。”
冯公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点头。
岑砚:“后面的几个人,但凡有异动的,你知道怎么处理。”
“李央要是坐不稳,公公知道自己的下场的。”
冯公公吞咽了下,“老身知道,多谢王爷提点。”
扭头进了偏殿,庄冬卿见了岑砚站起身,不安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我瞧着外间宫人在跑。”
岑砚微笑道:“无事,不过陛下又咳嗽了而已。”
冯公公:“……”
冯公公:“老身先去寝殿看顾陛下了。”
岑砚:“公公辛苦了。”
寻常的口吻,却讲得冯公公背后冷汗直冒。
无它,实在是和方才的模样,差得太多了,让人无法正常去听。
冯公公又咽下一口口水,先后向三人都行了大礼,转身出了偏殿。
庄冬卿:“冯公公怎么这样?他……”
话没说完,却被岑砚打断道:“卿卿,我们可以回家了。”
眼含笑意,风华无二。
庄冬卿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不单单指的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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