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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别哭了(98)
作者:自然数1004 阅读记录
手指分开,手铐解开。
他们也分开。
黎昌缓缓垂下眼睫,握着手机的惨白的手逐渐收紧。
屏幕变暗,眼见着就要息屏,他却根本不愿再管。就在这时,屏幕重新亮起,弹窗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黎昌眼皮轻抬,扫了一瞬弹窗,目光顿然滞住。
消息看了个开头,他皱着眉头点进。
[那我就和宋利那边对接了。行程安排在三个月后,你没问题吧?]
——经纪人的消息。仅此一条。
黎昌读完,奇怪。
和宋利对接?……现在?
不是说,等自己和任克明说好后再接吗?
他思忖了几秒,准备告诉经纪人这事先缓一缓,却见对方又发来消息:
[对了,你现在在哪?国内还是英国?]
黎昌还没看清两个地址的选择,下一秒,经纪人的电话就直接拨来——
接起。
她单刀直入说:“我看任总的电话归属地是英国,你跟没跟他一起?”
“什么……”黎昌愣神:“英国?”
“对啊,我刚接完他的电话。”经纪人说:“他问了《去见她》的事,给我吓一跳呢,我还想怎么会直接来找我,不会是来问责的吧?没想到,居然是说同意你接。最神的是,我问他时间安排,他竟然说,让小昌你定就好。你怎么把他说服了的?啧啧,老实交代啊,是不是吹的枕头风……”
她的话很长,黎昌只听了不到一半就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他捏着手机,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消息。
任克明……同意自己接戏了?
不。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任克明,他在国外?
他出国了?
……
数千公里外,大洋彼岸的疗养院。
海风寒冷,带着潮湿的草地气味,扑面,刮得眼疼。
一位护士服女士走下台阶,说:“任先生,您可以进去了。”
台阶前的那个身影回头。
“好,谢谢。”
任克明放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的上一通通话记录,时间显示六小时前。手机被放进外套侧兜中。他今天穿的纯黑色大衣,款式简单,剪裁合体,从他的穿着中可以清楚,这不是公事场合——
此刻,他垂在腿畔的手指微微捏动。
护士敏锐地看了一眼,确认他的指间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您清楚的,疗养院里禁烟。”
任克明说:“知道,不会。”
他不会抽烟的,手指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事实上,他已经戒烟很多年。
跟随着护士的引领走上台阶,走进院门。
一入院,前台前那棵深绿的圣诞树就进入他们的视线。树上挂有红色的装饰,任克明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一秒也没多停。
圣诞树。
圣诞。
他厌恶圣诞。
这座城市常年阴雨天,尤其是在盛大又荒寂的十二月,圣诞的月份。八岁到十六岁,每一年的圣诞节、每一年的十二月,任克明都是孤身一人度过。
那段日子,他常往医院跑,那时候,他的生命中没有什么人。一个是弟弟文,然后就是自己。
而圣诞节,他不是无法和文一起,只是他不愿意。因为,即便把文接回来,也并无法改变他所待的这间房屋里的空寂。
文在疗养院里,远比这里要好。毕竟他从出生起就几乎住在医院,这间房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家,甚至什么都算不上。
对任克明来说,也同样如此。
这套房子,是母亲Rachel去世后留下的。她留了两套房产,后来卖了一套,剩下的一套便是这套小户型。
在这套小户型中,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用作书房。里面摆放着许许多多书籍,中、英,还有其他外文。
其中一本书,任克明反复翻看——
La Porte étroite
译名《窄门》。
这是任克明小时候,Rachel唯一在睡前给他念过的书。
其实不能说是念给他听的。
毕竟一个几岁的孩子,甚至是不通法语的孩子,如何能指望他听懂世界名著?
任克明确实从未听懂,一知半解。爱情、信仰、救赎,对他而言,多么虚无缥缈。
但随着Rachel平静庄肃的声音,有一些句子就那样镌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Je t'aime trop pour être habile,et plus je t'aime,moins je sais te parler.」
这段句子,任克明脱口便可背诵。
可直到年龄稍长,系统学习语言,他才明白它的意思——
「我太爱你,所以显得笨拙,
我越爱你,越不懂得怎么和你沟通。」
这是一个漫长的理解过程。
到这时,似乎有某种东西已经随着这段话、这本书,随着Rachel的声音一起嵌入他锈迹斑斑的心。
Rachel去世的前一年,任克明七岁。
某一天,她对懵懂的他说:
“Aaron,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
任克明不能理解,只能看见她的神色灰白,捧着书,如同中世纪画像中沉思的修女。
接下来的一年中,她常常对他重复这一句话。
神情越说越见悲戚。
重复,一直重复,反复重复。
重复到以至于她故后的几年中,每每夜深人静,任克明合上眼皮,就像是合上某扇沉重的大门。
她的声音在这时,便会浮现耳畔——
「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
人理应控制自己的欲望。」
那声音,连语气的停顿都如此清晰——
「色。欲是最低级的,最肮脏的,是最应该被摒弃的。
是美杜莎的通往地狱的罪恶的眼睛。
色。欲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是你的根源,”Rachel抚摸高隆的小腹,“是他的根源。”
任克明猛然睁眼。
色。欲是痛苦的根源,色。欲产生交。媾。
然后交。媾产生生命,产生文,产生自己——
自己是色。欲的产物,是Rachel痛苦的根源。
沉重的大门砰然一声闭紧。
自己是罪恶的根源。
……
八年过去,任克明从英国辗转回国。
认入任家后,他就知晓自己与任临并无血缘关系,但这与Rachel一直以来的说法完全不同。抱着不知道一种怎样的心态,他尝试着调查了自己亲生父亲的信息。
结果果然不佳。
他的亲生父亲,早在他出生的第二年就去世,吸du过量而亡。
任克明知晓自己母亲的性格,倘若这个男人在他们相识时就已有此恶习,她绝不会和他在一起,更别说发生关系。也许,这正是他们分开的原因。
在知晓真相的这一刻,很难说任克明是什么心情。
他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松下了——
一些猜想得到了印证。
从小时候起,仅仅是走在社区街道,就有比他大上几岁的小孩对他说各种肮脏的咒骂。那些话虽然是毫无道理的恶毒歧视,却没法让一个孩子做到充耳不闻。低人一等,劣等基因,是任克明对自己的认识。
好在,这种霸凌在Rachel出手的一刻结束了。
任克明只记得,那时自己很小很小,还是蹲在路边玩石子的年纪。而Rachel逆着光,她的身影挡在任克明身前。
她替他隔绝恶毒的话语,警告施行语言暴力的杂碎,但当转过身后,她却没和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安慰的话。
她一向很少说那种话。
她没否认任克明受到的欺凌,她只告诉任克明说,你的亲生父亲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你的血脉在世代优质的任家——
何等的自欺欺人。
任克明回国后,为了完成与任秀琴的合作,着手开始处理自己的生理障碍。医生说,这是心理方面的问题,他于是从那时起开始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不去医院,请医生到家中来,一直持续到十八岁的那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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