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路而已，他走得无比艰辛。

程御忍不住问道：“它平常都这么粘人吗？”

声音无波无澜，偏偏陆含璟就听出了其中的自豪来，他极有眼力见地顺着对方的意思回道：“没到这种程度，看起来是格外喜欢你。”

程御相当认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陆含璟觉得好笑，也担心自己脸上的表情太针对，反而惹得程御再度不满，于是把手机搁到茶几上，又起身去拿了些猫零食递给程御。

程御道了声谢，拆了根猫条递给有点黑吃。

肉糜的香气让有点黑立刻兴奋起来，它凑上前，对着猫条口子狼吞虎咽，发出了更响亮的呼噜声。

程御头回投喂，动作难免手忙脚乱，只是慢了些，有点黑就急不可耐地攀了上来，前肢搭在他手上。

虽然性情温和，但到底受流浪多日的天性驱使，吃食时，有点黑难免伸出了些爪子。

程御的丝织手套精贵无比，被猫爪这么一勾，立刻就刮起了丝，程御倒不至于因此而对有点黑生气，他只是生疏又忙乱地安抚着小猫，希望有点黑不要太焦急。

而沙发上的陆含璟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观赏了会儿程御毫无章法的姿态，直到对方安抚不成，求助的眼神向他看去时，他才有了动作。

陆含璟站起身朝一人一猫走去。他蹲下身，将程御手里已经空了的猫条包装拿开，又揪着有点黑的后颈，往后拉开。

有点黑并不轻易屈服，爪子还勾在程御手套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只不过它那点力道在陆含璟看来，实在是微不可查。

小猫很快就被扯开，它的猫爪回缩着，离开之际，也同时拽开了程御的手套。

程御忧心有点黑，注意力追着它去，生怕小猫被陆含璟揪痛了脖子，对自己手上的变化一概不觉，倒是一直分了视线在他身上的陆含璟，率先注意到这点。

虽然不清楚程御为什么总戴着手套，陆含璟还是第一时间打算提醒对方。

他托了一把有点黑，把小猫放在地上，再回头去看程御时，视觉重心难免放在对方露出的一截手腕与半面手掌上。

程御本就白皙，几乎不经日光照射的手背，更是细腻光洁，在灯光的照耀下，简直像在反着光。

他的腕骨瘦得有些嶙峋之意，拇指指根与手腕的交接处，清瘦骨线交织，形成一个半圆的凹陷。这样的一截手腕，若是被人扣在掌心把玩，对方的指腹，正好能按进那处凹陷，分毫不差。

陆含璟原想出声的动作一滞，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将视线偏移了开去。

程御见小猫安全落了地，就放下心来，看向陆含璟时，正巧碰上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不禁困惑。

就在停顿的片刻，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了嗡嗡声。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陆含璟率先起身，他人高腿长，三两步过去，捞起手机，只一眼就挂掉了电话。

而动作稍缓一步的程御就看得不太真切，只知道是个陌生的京市号码，而陆含璟的动作发生得太快，反而显得男人对此过于在意了。

仇人？

程御脑海里短暂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他戴好手套，再抬眼时，正瞧见陆含璟一双墨蓝色眼瞳。

陆含璟身后是大片的落地窗，映着江城繁荣的夜景，而他利落的黑色短发上，因灯光而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正是这些许的暖色，更衬得他的眸色冷厉似常年不化的巍巍冰川。

这人浑身上下的冷冽气息，此刻几乎是具现化了。

陆含璟的视线落在他处，程御自然清楚这份冷厉并不是对着自己，但同时也再度惊觉——

对方并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是碰巧对自己太过忍让，或者说太善于伪装，才导致他一时失了警惕之心。

他们的关系未免近得太快。

程御心惊胆战、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要不是这一通电话暴露了对方的真实性情，程御或许真的会被他表现出来的纯良而谦逊的模样所迷惑。

程御兜里的手机也震了震，他拿出来，划开通知，看到了蒋舟发来的飞信。

Jz：「陈廷玉说你外出了。在哪里，我去接你回去？」

程御犹豫片刻，把地址给了他。

Jz：「就在附近，五分钟后到。」

程御按熄屏幕，对陆含璟说：“有点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陆含璟的视线轻轻扫了过去，他已经恢复如常，现下目光温和，好像方才那个杀气腾腾的不是他一样。

“我送你回去。”

程御摇摇头：“不用了。”

陆含璟留意他刚才发了信息，问：“是司机来接你吗？”

程御含糊地应了一声。

陆含璟没有再坚持，本想送他下楼，可又被程御推拒。

“不用，车就到楼下了，出门就是。”说完，程御又看了眼陆含璟背后茶几上重新响起来的手机，“你要不先接个电话？”

碰撞摩擦发出的嗡嗡震动声，很不适耳，陆含璟站定在原地，也察觉到了程御几乎要隐藏不住的抗拒之意。

他一双眸子顿时沉得能凝出水一般，可当程御看过来时，陆含璟却依旧露出一个可堪温和的笑意，贴心地嘱咐了程御几句，就放人独自离开了。

直到程御出了门，陆含璟才不疾不徐地转身，接起那个已经被自动挂掉又响起两回的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暴怒的质问声。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离开京市，你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吗？！”

陆含璟将手机拿远些，陆敬廷神经质的声音还回荡在小小的一方空间内。他毫不在意，反而慢慢踱步到落地窗边，盯着楼下。

“你像谁不好，偏偏太像你母亲，不知道珍惜眼前的幸福，做事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京市大好的前景你不待，反而独自跑去了江城，难不成真以为你祖父会信了你三两句的邪，架空我，转而扶持你上位吗？”

陆含璟没有应他，视线落在窗外，终于，楼下出现了程御的身影，他微微向前一探，将程御浑身上下尽收眼底。没多久，一辆纯黑色重型机车出现在楼下，或者说，是停在了程御身前。

陆含璟微微侧首，待看清车上的身影后，他瞳孔猛地缩紧，下一秒，车上那宽肩窄腰的年轻男人已经把头盔递给了程御。

程御披着那件浅色的外套，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就像一只纤弱的蝶类生物，翻身上车的动作轻盈地不像话，陆含璟眼睁睁看着程御楼住了身前那人的腰。

动作熟稔，不像是第一回。

落地窗前，陆含璟右手微紧，搭在手机上的指尖，泛起了缺血造成的僵白颜色。

电话那头见迟迟未有回应，也猜到些什么，于是斥骂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目无尊长的东西！”

与此同时，楼下隐约的机车引擎声也彻底远去，陆含璟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他看到玻璃倒影里，自己墨蓝色的虹膜，正泛着幽幽的寒意。

他终于开了口。

“被不爱的男人囚禁在身边，不叫幸福。”

“至于我的态度？等我拿到江城市场，祖父将权柄交于我手。”

陆含璟的声音冰冷，经年累月的恨意被竭力地克制在平稳的声线下，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你大可拭目以待，什么叫目无尊长，什么叫一意孤行。”

第021章

一个不能在程御面前接起的电话，让两人的道别掺进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此后几日，陆含璟再没有主动联系过程御，而程御也因为无意间触及到男人更深层次的阴暗面，原本想借对方开展的脱敏疗法，被迫偃旗息鼓，消停一阵子。

转眼又是周末，程御难得清闲在家，早餐时，便顺手玩了会儿手机。自从下载飞信后，他顺势进驻了一些其它的社交娱乐软件，偶尔感受下网上冲浪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