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探测机器也不能长时间毫无遮蔽地暴露在这里的空气中。

眼下, 晚上睡觉的地方该怎么解决, 成了个问题。

现在要他们临时挖凿几个树洞，工程量难免有些大。

艾薇在周围晃了一圈, 很快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

那是一个巨树的树杈, 向上生长的树枝茂密地交错在一起, 刚好露出了一个可容五六个人并排平躺的空间。

挤一挤的话, 这里倒是刚好可以对付一晚。

出门在外, 也不必纠结什么男女有别。

众人看到艾薇找到的地方, 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地方挺不错。

至少比在外头顶着夜间寒风硬熬好多了。

睡觉的地方解决了。

艾薇又在外围晃荡了一圈，回来的时候, 带着满满一兜子蘑菇。

她将东西往地上一摆, 他们之中唯一跳过“六小天鹅”的肖致远, 脸都绿了。

他心有余悸地朝周淳看了一眼，苦着脸蹲在艾薇身边，说：“姐姐啊！你饶了我吧！这东西我是真的不敢再吃了！”

艾薇好笑地顺着他的视线瞥向不远处的周淳。

周淳也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

正常人在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难道是昨晚没有让他们几个一起承担连带责任，所以根本不长记性？

还是说……艾薇这姑娘看着机灵聪明，实际上是个头铁的憨憨？

艾薇手上清洗蘑菇的动作没停。

她笑道：“不敢吃就别吃呗，我也没逼你吃啊。”

艾薇在凹陷的石板上用柴火生了火，在锅里倒了几瓶水。

煮汤的工序跟昨晚肖致远做的差不多，很快，一锅同样鲜香的蘑菇汤就开始香气四溢了。

艾薇舀起第一碗，随手递给坐在身侧的郁鸣夜。

见一旁艾哲成和方知夏也凑过来，于是顺手也给他们舀了两碗。

肖致远看看他们，又扭头看看周淳，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犹豫半晌，咕哝一声“死就死吧”，眼一闭心一横，也溜过去要了一碗。

一大碗热汤喝完，他们整个身体都跟着热了起来。

天色暗下来。

深紫色的夜幕逐渐笼罩住他们头顶稀疏的天空。

寒风四起。

气温骤降。

夜晚要是没有这么一碗热腾腾的汤御寒，着实有些难熬。

后来方知夏投桃报李，主动表示她来收拾。

肖致远胆战心惊地等了半天，发现自己依然意识清醒，完全没有断片的迹象。

他抱着脑袋有点错乱：“怎么回事……？我看你采回来的蘑菇跟我昨天摘的也没什么区别嘛。怎么今天就什么事都没有？”

艾薇似笑非笑。

是差不多。

只不过里面少了一两样含有神经毒的蘑菇。

一旦人类误食这种蘑菇，就会出现类似于深度醉酒的效果，并且引发肢体精神功能障碍——简单来说，就会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

吃饱喝足，艾薇伸了个懒腰。

眼下倒是没什么困意，也不太累。

一整天的奔行下来，对她身体的负荷比想象中要小一点。

这要得益于这颗星球上的重力环境，令他们体重对身体的压力变小了不少。

她抬头看头顶天空。

今晚难得是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她想去树顶上看看久违的绿荒漠的星夜。

她踏出几步，手臂被郁鸣夜拉住。

他低头问：“你要去哪？”

艾薇抬手指指天空：“去看星星。你去吗？”

郁鸣夜想也没想就点点头。

艾薇于是将手臂上他的手撸下来，牵在自己手里。

她笑道：“走吧。”

另一头，艾哲成一回头，看到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正要出声，被身旁方知夏拦了一下。

“别去打扰他们了吧。”她说。

艾哲成诧异地看她一眼。

方知夏绝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她怎么……

但他还是依言闭上了嘴，沉默地目送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方知夏与他并肩站着，慢慢问道：“你不喜欢郁鸣夜吗？”

艾哲成说：“不喜欢，也不讨厌。”

他轻叹了一声，收回目光。

“我只是觉得，她才十八岁。实在没必要在这个年纪就急匆匆替自己决定一辈子的事。”

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刻印，那是一种至死不渝的强烈羁绊。

一旦结合，任什么都无法再将两人之间的羁绊斩断。

艾哲成只是觉得，那应该是一件需要深思熟虑的事情。

她还太年轻了。

不应该过早地将自己跟另一个人彻底绑在一起。

听着他身为哥哥的烦恼，方知夏轻笑了一声。

艾哲成意外地看看她：“你笑什么？”

方知夏：“我只是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艾哲成愣了一下：“什么？”

“你不记得了？”方知夏回忆道，“应该是三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没进东大。”

那时候她刚经历过高考，以高分报考了东大特战学院单兵系。ʟᴇxɪ

单兵系的面试一共两轮。

第一轮她的测试成绩排在考生中的前十，原本是妥妥能入选的成绩。

然而在第二轮面试前两天，她突然觉醒成了向导。

指挥系和单兵系，是唯二两个只接受哨兵和即将觉醒为哨兵的学生的科系。

她觉醒成了向导，意味着她永远失去了进入单兵系的资格。

第一轮面试时对她赞许有加的教官们一个个突然变了脸，改了口。

他们用遗憾的语气对她说：“其实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这么年轻，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单兵系对向导来说压力太大了，就算我们现在让你进了单兵系，将来你也一定会后悔的。”

他们用着为她好的口吻，将她拒之门外。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的艾哲成。

那时候他刚上大二。

暑假期间没什么事，就被指挥系的教官拎来帮忙。

她在第二轮面试时被刷下来后，红着眼睛坐在学校的一处僻静角落发呆。

正巧撞见了艾哲成路过。

方知夏至今记得艾哲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说的是：“啊，我记得你。小学妹之前第一轮测试的时候表现得很好啊，枪法很准，有几枪开得又准又稳。今天怎么样？”

一句话，差点让方知夏落下泪来。

她红着眼眶将教官们对她说的话告诉了他。

当时艾哲成听完，义愤填膺道：“他们是傻的吗？”

彼时单兵系主傅主任正在其他星球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单兵系的招生工作便由毕副院长全权负责。

艾哲成大一的时候，也没少受他的鸟气。

那一刻，他完全跟她共情了。

那天，他干脆在背后将毕副院长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给她灌了一吨的鸡汤。

“他们又不是你，凭什么替你做决定？凭什么只用‘向导’两个字就定义你？你明明比一些哨兵更强。”

“要真是为你好，就应该放手让你去尝试去努力嘛……”

艾哲成：“……”

他默默捂脸。

没想到几年前他还说过这么中二的话。

方知夏笑道：“所以啊，要真是为她好，不如就支持她的决定吧。”

她说：“她一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

此刻，艾薇很动摇。

郁鸣夜抱着她跃上一处视野开阔的枝头，之后便再也不肯放开手了。

她被他箍在身前的怀抱里，她挣脱不出来，只能任由他去了。

她抬头看星空，他就安安静静靠在她的肩窝里，跟她一起看星星。

此时星空中，绿荒漠自转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

恰好将那颗深紫色的行星框在了星空的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