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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爹妈造反时(227)
作者:道_非 阅读记录
他不需要。
相蕴和笑了笑。
收回视线,转身回头,在宫婢们的带领下继续往自己的寝殿走。
瑞雪无声落下。
地面上染上一层浅浅的白,枝头屋顶继续添加兆丰年的好兆头。
九曲长廊处,落下一个又一个急促的脚步印。
玄色的靴子踩了雪,沾了水,将那以金银线交织绣着云气纹的边缘上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泥泞,沾上又被踩下,踩下又被沾上,轮回重复着,直到靴子的主任陡然停下,那上面的泥点子才倏地甩在靴子上,像是蕴开的烛痕。
停下脚步的商溯胸口微微起伏。
视线里的相蕴和越走越远,眨眼间,已踏出宫门,走进另一座宫苑。
她的速度很快,仿佛是为了躲避突然而至的大雪,所以她没有片刻的停留,径直向她自己的寝殿走去。
商溯张了张嘴,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必要。
他唤过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他追得很急,但她却没有为他停留片刻时间。
她的确问了他想不想做她的入幕之宾,但那更像一句玩笑话。
她的话更像是吃醉了酒,笑眼弯弯与他说笑,问他想不想做她的入幕之宾,问完之后,她便转身离开,连给他反应与回应的时间都不曾留。
既然是玩笑话,待酒醒之后,便不会一切都做不得数。
所以她才会那般急匆匆便离开,只给他留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而不是等待他说出他愿意。
商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身后的老仆挑了挑眉,瞧瞧连背影都透着凄风苦雨的小主人,再看看已瞧不到背影但连影子都透着几分温柔的潇洒豁达的相蕴和,怎么看怎么有种天意弄人活该错过的既视感。
小主人与世女虽都习武,但彼此都只习个皮毛,小主人会花拳绣腿,世女懂一些简单的防御,莫说遇到石都兰月那种高手,遇到张奎葛越这种级别的人都活不下来。
这种情况下,指望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很不现实的事情,所以直接导致当排成排的松柏们耸立着时,一人走在这一边,一人走在那一边,两人谁也看不到谁,根本看不到松柏后的彼此。
但他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看到了世女回了头,还回头的时间颇长,可惜那个时候他家小主人在被挡在树影后,世女看到空荡荡的长廊,只轻笑一声,慢慢转过了头。
到底是被两王委以重用的继承人,拿得起,放得下,绝不会因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消耗自己的时间与精力。
抬眉再瞧他家小主人,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叫表情,眸色如化不开的墨,阴郁颓废又乖戾,一如从前老主人死后只剩他自己时的模样,厌世的情绪能从眼角眉梢泛出来。
老仆眼皮跳了跳。
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把刚才的事情和盘托出。
“三郎,方才世女回头了。”
老仆声音如古井般无波。
但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商溯颓废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相蕴方才和怎么了?”
商溯瞬间回头,昳丽凤目看着老仆,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
“......”
挺商家人。
三郎的母亲也是这般至情至性的人,所以早早夭亡,死在爱情破灭之后的绝望中。
老仆见怪不怪,看着面前眉眼艳丽但也纯粹的男人,不急不缓说出自己的话,“我说,方才世女在找你。”
“只是你在松柏后,而她在松柏前,所以你们两个谁也没有看到谁?”
“她在找我?!”
商溯眼睛稍稍睁大,“她方才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在停下来等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可以这么讲,于是老仆点点头,三两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
“正常来讲,她应当听不到你的话。”
老仆道:“她只所以回头,是因为她想回头,她想再看一看,你有没有追出来。”
看一看她是否真的会错了心思,你对她没有半点男女情意。
什么听到声音的话,不过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无论声音存在与否,她都会回头看一眼,看她选中的人有没有追出来。
这才是内心强大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不会患得患失,也不会小心翼翼试探,她清楚知道自己值得拥有世间所有美好,所以她敢大胆出击,询问别人对她的心意。
是便在一起,不是也无妨。
无论哪一种结果,她都能承受得起。
这才是国之储君该有的气度,虚怀若谷,胸有成竹。
小主人的运气到底要比老主人好些,遇到的人是真正的光风霁月,温柔豁达。
老仆结束自己的话,静静看着面前已长大成人的三郎。
商溯慢慢回神。
老仆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叩响,将他大脑冲击得再无一物——无论她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都会回头。
她回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
因为想让他陪着她,因为更希望身边的人是他,所以她回头,仅此而已。
她的内心,一如既往强大。
商溯慢慢回神。
那么,他配得上内心强大又温柔的她吗?
商溯抬头,看着那条早已没有相蕴和身影的宫道,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
幼年之际,他便在族中崭露头角,纵然是整个顾家整个江东之地,都难以找到能与他推演沙盘的人。
于是他的族人与他他那好父亲便如获至宝,视他为会稽顾家最耀眼的新星,能够改变顾家百年来之能为臣的命运。
是的,顾家的野心很大,遭遇过一次灭顶之灾的他们不再相信任何执政者,只相信权力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所以他们不当皇帝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而不是因为他们不想。
——当然,这句话可以用在任何一个世家身上。
哪有那么多的忠心耿耿与肝脑涂地?
不过是势不如人,所以不得不俯首称臣罢了。
当他的势力扩张到一定程度,当他有拥有问鼎天下的能力,他绝对会揭竿而起,让自己去当这个天下之主,而不是三拜九叩朝拜别人,将自己的家族荣辱都系于别人的喜怒哀乐。
有了他这样不世出的天才,顾家的野心进一步膨胀,而他那几乎与父亲恩断义绝的母亲,也得到父亲假仁假义的“宠爱”,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讨好与奉承的氛围中长大,用生命去捍卫顾家的荣誉,为顾家的野心征战天下,让他的祖父或者父亲成为掌权天下的帝王,而后被鸟尽弓藏,结束自己惊才绝艳但又无比短暂的一生。
可是生活中往往充满意外,士族大家尤其多。
他的好父亲算准了母亲对他的一往情深,也算准了他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性格,可唯独没有算准的,是人心——他们母子俩只是单纯,并不是蠢。
他的确没什么城府,也不屑于有城府,他在人情世故中选择了遵从自己的本心,而不是让自己变成为了功名利禄便面目可憎的人。
他分得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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