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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459)

作者:姽婳娘 阅读记录


贞筠奇道:“那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月池一时语塞,半晌方道:“说来也是自作孽……”

贞筠早知始末,这次听说朱厚照要找人替她瞧病,亦是大吃一惊。她道:“这可万万使不得,那是专门瞧这个,说不定一下就能看出来,你这从头到尾压根就没……”

月池扶额道:“谁说不是呢?我这次虽然用话堵了回去,可却绝不了他的心思。除非我今后再也不病了,否则总是难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是看病难,出京亦难。”

贞筠恍然,她倒是难得站在了朱厚照这边:“你这个模样,时春又不在,谁敢放你出京。只是,这么一来,岂非是比往日更危险。往日,他不会留神那个,可现下,他只怕晚上做梦都在琢磨呢。”

月池道:“而这次一旦发现,就不那么容易能了。”

贞筠讪讪道:“要是换作我,非得活活气死。”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半晌,贞筠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后悔也没用。还是快把身子养好吧,就改了四天卷子,又搞成这样了。”

月池道:“不成,我还得写奏本。这次春闱,声势浩大的革新,却是虎头蛇尾,我总得给个上上下下一个说法。”

然而,月池奏本还没来得及递出去,梁储与王鳌的联名上书都已经发到通政司了。王鳌也是状元出身,当年的科举文章被视为范本,上下传阅,这在状元中也堪称是佼佼者。可他却也一早对科举取士之道提出意见:“国家以经学取士,其名最正,其途最专;然天下之才,自非一途之所能尽。”

怎么能通过只考经义,然后选拔出算学、法学等人才呢?科目的确是太单一了。所以,当月池提出要重第二场、第三场时,他是举双手赞成的,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不过,他们俩在奏本上,当然不能像对朱厚照本人一样说得那么直白,而是指出考生策论差强人意,以至于不得不继续重首场。要变科举,需先改学制。官学需要经历一次整顿、变革。科目要增设,学官要丰富。他们甚至提出,可以让各省长官轮流去给学子开讲座。

这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守旧之辈要坚持经义第一,可革新派却说,他们并不是不重经义,而是要培养出德才兼备的优秀生员。这使得杨慎这个新科状元的风头,都不那么耀眼了。

杨慎在经义上的造诣,堪称是海内无双,他又是阁老之子,即便再不通庶务,在二三场上的造诣也不是旁人可比的。他不中状元,谁还能上?杨夫人喜得要在家中放鞭炮,却被杨廷和劝阻。东阁大学士神思紧绷,生怕再来一个科场舞弊案,坏了他们家大宝贝的声名,所以一早就放出了圣上是真的钦点两榜进士的消息。

往年虽然也有读卷官从头念到尾的操作,不过朱厚照往往听完鼎甲就打退堂鼓,可这次人家可是从头听到尾的。有了这一桩,旁人说话就不得不小心些,只能传泄题,不能传批阅不公了。

可只要人去细细一打听,就能发现,梁储和李越在宫中确定试题之后,压根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贡院锁宿。外头的人连主考本人都见不到,又何谈请托泄题。有些人骂道:“这厮原来是早有准备。不过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他泄题的嫌疑!他出这些偏题怪题,摆明就是为难人。”

这话依然站不住脚。朝廷大员,经此一试,更加直观地看清了当前读书人的思维短板。

户部尚书王琼叹道:“这都能当作是偏题怪题,难怪老夫手下有些人,连账面都算不清,悉数丢与吏员,更别提其他了。”

刑部尚书闵珪道:“许多进士是到了观政时,才开始看法条。”

礼部尚书张昇也道:“礼乐射,御书数。古六艺,今不具。太祖爷明言‘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

到了最后,科举舞弊竟被扯到了学政改革上。有些人甚至以为,这才是月池最终的目的,原本以为他是招揽门生,谁知竟然是剑指官学。刘瑾就叹道:“这份心机,真是让人啧舌。可惜,人家文官可以直接改官学,可咱们宦官,却不好再在内书堂做文章。”

无论外头如何议论纷纷,文官学校与武官学校的完善被提上了日程。而平虏伯江彬也适时放出一个大雷,他觉得不仅文官要裁汰冗员,军队里头的冗兵也不少啊。

第317章 瘦影自怜秋水照

您要是肯回头看我,我不信您心中空空。

江彬做出这个决定, 是他和狐朋狗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首先,皇上已经借李越之手,深刻表达了对他们不作为、乱作为的不满。皇上把他们抬上这个位置, 不是想让他们像太监一样, 只为哄他高兴,而是盼着他们能干点实在的。

可到底要做什么事呢?一众边将傻眼了。一来他们是行伍出身, 原本就只会打仗,可现下北方没什么仗给他们打,他们也不想到那瘴疠之地去,和王守仁抢饭碗。二来如真要整顿京营,等于拿牙去啃硬骨头。

首先是缺银子, 朝廷给京营的军饷是一笔大数目,可各级将领多少得刮一点。即便是王守仁在时, 也没法子完全堵住这些陋规,因为明代的俸禄实在太低,如真按洪武爷的规矩,大家都不要活人了。王守仁最后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在眼底,被投入牢狱,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而在他走后, 他设立的预算制和报表制虽然还在进行,可水分却多了不少。谷大用等人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至于京郊军屯, 一时倒是无人敢占,只是收上来的粮食当如何分配,多少有一些向上偏移。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旦要大规模练兵, 银钱铁定会吃紧。

其次是人心不齐。世袭将官的份额太大了, 兵部以前也想过法子,刘大夏在给朱厚照当面说明了世袭将官的不堪后,就着力去改进武学,严明武举。但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不能凭空创造历史,只能“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

世袭将官自永乐后期时,就已经有颓废之象,颓了这么多年,要想叫他们重新振奋起来,不下狠手是不成的。然而,只有真按洪武爷的规矩斗硬,才会有一二疗效,即“令应袭子弟送都督府比试,骑射娴习,始许袭替。”

可即便是江彬不要命去要去赌这么一把,朱厚照也未必会同意,万一这么一考,把人都撵出去了呢?

江彬原以为自己是掉进福窝,谁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不是没想过退下来,凭他的功绩,只要安分守己,倒也能如其他勋贵一般混个平常日子。可一方面是不甘心,江彬的骨子里有一股天然的狠劲在,那么多讨好朱厚照的人,可唯有他在生死关头,能豁出去挡在老虎面前,来博一场富贵荣华,这份心性堪比豺狼。

他已经爬了这个地步,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顶峰,这时反叫他急流勇退,他如何能甘心。另一方面到这个地步,是进是退早已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边将集团。

随着北伐大捷、宁王伏法,一直以来处于帝国底层的士卒渐渐挺直了腰板。边将与世官之间势必会有一场恶斗。而他的出身,他的地位,就注定他必须站在风口浪尖。

江彬在想透这一点之后,不由饮下一杯苦酒:“什么皇庶子,我看是出头的椽子!铁定先烂!”

许泰叹道:“江哥,事到如今,这头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咱们要是主动出,可能是有点磕磕碰碰。”

瘿永补充道:“要是打了退堂鼓,现在就得烂。咱们的仇家都盯着呢。”

刘晖道:“也不必这么揪心。瞧瞧人家李越,他闹成那个样子,不也活得好好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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