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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248)

作者:姽婳娘 阅读记录


他们穿过石青软帘,入了正房。邓平刚一入内,就见药香扑鼻而来。他定睛一看,一个面色苍白的美少年正靠着引枕上,而另一位老者正在替他诊脉。

邓平心道,李越果然是貌若好女,也是个病秧子。他开口就想打招呼,却又被张彩止住。邓平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他不耐地看向张彩,只听他低声道:“您还请等等,葛院判给人瞧病时,不喜欢旁边有人说话。”

噗!邓平一口口水咽得不及时,当下呛得死去活来,他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不敢置信地指着葛林:“他、他、他?”

院判,他妈的,是太医院院判吗?!给皇上和两宫太后看病的那种?

月池有气无力地开口:“葛院判,看来邓太监的身子也不大爽快,一会儿可否也劳您给他瞧瞧?”

葛林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可不成,没有旨意,下官可不敢随意替人瞧病。”

邓平面如土色,还得附和道:“……是是是,这是自然,是自然。”回去就要立刻禀报张公公!李越哪里是有翻身的迹象,分明是已经翻身了!

他正思忖间,就听月池问道:“张太监可有话托公公捎给我?”

张太监?张永?邓平眼珠子一转,笑得像一朵花似得:“张哥得知御史病了,担心得跟什么似得,还特地嘱托我来好生慰劳御史。”

月池一双明眸清凌凌如碧水一般:“既然如此,缘何来得这般迟?”

邓平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万不曾想到,明明是一句客套话,李越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难道不是心照不宣,混过去就完了吗?他继续强笑道:“这都怪我,我的身子不大好,这一时也病了,我是担心万一把病气过给您,岂不是给您添乱,是以不敢前来。这不,我这病一有起色,就立即登门拜访了。”

葛林面色如常,他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恶心的马屁没听过,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张彩却有些想笑,他微微转过身,侧过脸去,这才憋了下去。月池对葛林和张彩道:“葛太医和尚质先去休息吧。”

葛林点点头,他岁数一大把还要在这儿演戏,虽然戏份不多,但也心累呐,早就想退下去休息了。张彩倒是有些遗憾,并且懊恼,他离获得李越的信赖还差得很远。

邓平有些局促地坐在月池床边的圆凳上,月池问道:“请教邓太监,张太监可还有别的话托您带给我?”

别的话?邓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在脑子里迅速回忆,张永只让他来探探李越和刘瑾的情况,别的可是一句没说呐。不过,他到底是一方的镇守太监,除非张永有命令下来,否则他是决计不可让李越起疑。于是,他道:“有的,有的,张哥望您好生调养,还说您若有何难事,尽管来寻我。”

月池微微一笑:“尽管来寻你?这怎么听着,倒是邓太监你是来做我的主的。”

不然呢?邓平真得蒙了,他可是一方的镇守太监,难道要他任一个七品御史做主?

月池见他的面色不由发笑,她看向屏风后头,朗声道:“老刘啊,老刘,你瞧瞧,果然是人一走茶就凉。张太监怕是早把自己答应的事忘到爪洼国去了。”

老刘?邓平悚然一惊,他忙扭头望过去,就见瘦得皮包骨的刘瑾迈着四方步从屏风后走出来,那阴恻恻的眼神就像寒冰一样,盯得邓平浑身发麻。

第190章 人情翻覆似波澜

果真是个墙头草。

邓平也是从宫里出来的, 怎会不识刘瑾,但他没想到,李越和他密谈, 竟然会让刘瑾在一旁听着, 他还打算一会旁敲侧击问问李越打算如何处置刘瑾呢,幸好, 幸好他还没来及地说!

他扑通一声伏在地上,咽了口唾沫道:“小的见过督主。”

刘瑾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凳子上,居高临下道:“不敢当,我没成了刀下鬼,都是仰赖镇守您的恩典, 怎么还敢受您的礼呢?”

居庸关离宣府不过几日的路程,邓平又岂会不知刘瑾被暗杀一事, 他暗自叫苦,这屎盆子竟然被扣在他头上了。他连连否认:“小的委实不知督主的意思,小的对您那素来是恭敬有加,去年您过寿,小的还特地为您铸了一尊金佛送进京呐……”

刘瑾呸了一声:“恭敬有加?依老子看,你就是个墙头草,老子才刚出京, 你就去捧姓张的臭脚了。今儿怕是也是奉他的令,来看我们死没死吧!可惜了, 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响,可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锦衣卫和葛太医在, 我和李御史只会是长命百岁!”

邓平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却不敢去擦, 他饶是再机变,也被这情形惊呆了,不是说李越与刘瑾是死敌吗?怎么如今他们俩是沆瀣一气了。

月池悠悠道:“刘太监,别一口一个我们的,我是对张太监背信弃义不满,可也没说,就要同你合作。”

刘瑾道:“姓张的岂止是背信弃义,你忘了我们在居庸关外被追杀的情景吗!一定就是那个王八蛋派得人。我以往是有得罪李御史的地方,可你我如今是同舟共济,为何不捐弃前嫌,共谋前程呢?皇上分明是还念着您,只要您肯服个软,要回京还不是马上的事。”

邓平一时心惊肉跳,只听月池说:“皇上是念着我,但比起回京,他更想让我在此戴罪立功。我本以为张太监不比你,是个好人,没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费我大费周折,把你刘太监偷出京来。”

刘瑾道:“是啊,纵然我以往有再多的不是,可这一路上您也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我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京中还有彬儿,我也还有其他人脉,咱们何愁不能在宣府建功立业呢?”

月池缄默不语,她看向邓平,只见他也是满头大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咬牙不做声。她这才确信,果真是个墙头草,他对张永原来也不是真心依附。这就更好办了。她一脸和煦地叫邓平起身,邓平竟然有些受宠若惊,他看向月池,眼中满是不解。

月池眼睛看向邓平,嘴里却是对刘瑾道:“你们这些公公啊,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拜高踩低、见风使舵,比谁都溜。空口白牙的话,我可不敢信。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能继续谈合作不是。只是不管你们怎么相争,有两条须得依我,一是不准坏我的大事,我办得乃是圣上的大事,若捅出篓子来,即便你们有九条命,只怕也赔不起。”

刘瑾与邓平道:“这是自然。我等食天家俸禄,自当精忠报国。”

月池道:“很好,二就是别去为难人家邓太监。”

邓平不敢置信地看向月池,月池含笑道:“我算看出来了,人家邓太监纯属是池鱼之殃。邓太监在宣府多年,任劳任怨,万岁都几次夸赞,可不能卷进你们的事中,两头受夹板气,耽搁了要务。”

刘瑾细细打量了邓平一回,邓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刘瑾蓦然一笑:“也不知你是如何投了李御史的眼了,我这厢是没问题,只是张太监鞭长莫及,也只能狠命去催你了。”

邓平算是明白了,张永和刘瑾二虎相争,还是在这宣府的地界上,他原本是钻进地缝里都躲不过这场大战,可没想到李越一句话就将他划在自个儿麾下,将他摘了出来。他心下是既庆幸又感激,当然要顺着竿子往上爬。

他细声细气道:“二位哥哥都是为圣上效命,即便一时殊途,最后也必是同归,小弟只要一心为圣上办事,又怎会得罪二位哥哥呢?”

刘瑾眯了眯眼,指着邓平道:“不错,不错,难怪爷会对你委以重任,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月池笑着颌首:“那邓太监就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对张太监尽管如实相告。”

邓平起身拱手一礼:“小的遵命。御史你太客气了,小的表字子均,如您不嫌弃,称小的的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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