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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126)
作者:姽婳娘 阅读记录
月池心思一转,想到了唐伯虎近日的来信,问道:“是不是也有人找上你爹了?”
贞筠一愣,摇摇头:“不是,我爹那种人,骨头比石头还硬,谁还能在他哪里讨好。我是担心你!”
月池讶异道:“我?我怎么了?”
贞筠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觉不觉得,那谁对你有非分之想?”
月池几乎是一瞬间就明了她的意思,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拍拍贞筠的头道:“你想多了。”
贞筠一脸焦急:“我才没想多呢。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吗,远远超过对一个普通臣子,今天还在贡院门口等你。这,我这些日子读书,从来没在书里看过这样的事。我只看过,张生半夜在自己的院子等崔莺莺……”
月池看着她:“又看杂书话本了?”
贞筠一惊,忙道:“我是在完成课业后才看的。”
归来的时春也帮腔:“别提那些有的没的,他看我们的眼神明显不对,分明是嫉妒。”
“嫉妒?”月池越发觉得好笑,她道,“他毕竟年纪还小,对于玩具还有独占心理,不足为奇。至于,他待我太好……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贞筠紧张地看着她:“什么代价?”
月池轻松道:“这么说吧,就算是拿刀切菜,也得把刀磨得光一些,快一些不是。他待我就如武人对名刀。”
时春若有所悟,她问道:“那你对他呢?”
月池一愣,蓦然笑道:“如行人对天梯。”
他只是她向上爬的一架云梯罢了,为了让脚下的路更稳当一点,她不介意在工作外再给予他多一点时间精力,可旁的,就想都别想了。朱厚照也不会如此不智,毕竟漂亮的娈童垂手可得,可有用的臣子却是万里挑一。即便是先帝,都不会因张太后而完全成为恋爱脑,更何况是朱厚照。
她略一沉吟就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地吃着粥,可当她再次躺在床上时,却不由自主想起今日朱厚照的模样。她挑了一辆最华丽的马车上去,果不其然对上了一脸菜色的刘公公。而朱厚照在上车之后,却露出懊恼之色。他清了清嗓子道:“考得怎么样?”
月池道:“托您的福,还不错。”
朱厚照的目光在她面上一转,忽而道:“就三天试而已,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赶快回去休息。”
月池:“……”如果叫她上来就为这句话,怕不是有病。
她点头就要告退,刚刚动作,朱厚照就拉住她:“朕送你。朕早有先见之明,以你这小身板,加上你们家吃得那些箪食豆羹,你一定熬不住,说不定走到半路就昏倒了。”
这话说得,幸亏他是个皇帝,否则早被人打死了。月池也只能谢恩,顺便投桃报李一句:“您也要好生保重,瞧着您又憔悴不少,想是晚上不得安寝之故。白日不要久坐,还是多多练习骑射为好。”
她只觉朱厚照眼前一亮,他别过头去轻应了一声。两人一路再也无话。
那时疲劳过度,她并未多想,可因着贞筠那句话,她如今回想起来,也有些不安。不过她并不觉得朱厚照是动了龙阳之念,最多是太孤单了,近日她又未进宫,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紫禁城里,一时无趣罢了。不过,这也还好。皇帝三个月的孝期就要过了,一过孝期,立刻就是选秀,赶快找几位美人进来,填满朱厚照的闲暇时间,那时也就无虞了。
想到此,月池就放下心来,她还是想想殿试吧,虽说只是策论,朱厚照也会给她一个过得去的名次,可她也得表现得名副其实,才不会招人闲话。她这厢是定下神来,乾清宫中,朱厚照却在龙床上辗转反侧,他在疑惑:“朕莫不是吃错药了,居然下马车去叫他?不对,出宫去贡院外,就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可他实在忍不住了。自那日见过王鏊后,李越就再也没进宫来,一心只想着功名,全然忘记了他。父皇才走了刚刚不到两个月,他住在父亲的宫殿里,这里处处都是回忆。而每遇到一件难事,他就禁不住想,如果是父皇在,他会怎么办。稍稍一动念,残忍的事实又如尖刀一般划过他的心口,父皇已经永远离开他了。他成为了先帝,他却当了皇上。
他又想哭了。可是皇帝怎么能像个娘们一样成日哭哭啼啼。他想找人说话,谈谈他的父皇,可祖母与母亲再也经不起刺激。她们毕竟只是深宫妇人,经不起风雨。皇祖母大病一场,而母后,她已是形销骨立。于是,他只能对着一张张笑着的假脸,坐在天下的最高处,感觉寒意从骨子里疯长,冻得他瑟瑟发抖。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天下虽大,臣民万千,能时时安慰他,能帮他一起分担的,却只不过一个李越而已。
他终于将李越放在了心中重要的位置上,可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他,李越却并未如此对他。说不定,他连他的那个妾室都不如,说不定,这些日子他正在家里红袖添香,胡天胡地呢!
他心头火起,霍然起身,守夜的小太监被他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万岁爷,可是要起夜?”
朱厚照不耐烦道:“端点水来。”
一盅温水下肚,他发热的脑子终于清醒起来。他突然想起了李越临走对他说得话,他还有几分关心他的。李越不是溜须拍马的人,他既然开口,那必定是出自真心。可这真心,未免太少了些。他眯了眯眼,是得再敲打敲打他了。想罢,朱厚照扑通一声砸到在床上,压被角的明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漆黑的夜晚里,莹澈无暇的宝珠柔光一闪即逝,仿佛少年的情思。
第102章 凤衔金榜出云来
菜还没端上来,宫里的人便又到了。
漏夜时分, 贡院中主考官所居之处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二月二十四之前,三场考试的考卷基本全部被同考官批阅完毕。这些卷子被马不停蹄地送到两位主考官手中,由他们看详批、定名次、成草榜。说是两位主考, 实际做事的只有一个, 盖因张元祯生于正统二年,今年已是七十岁的高龄, 此时还因春寒,犯了咳疾。正当壮年的杨廷和自然不能眼看前辈同僚带病劳累,故而主动请缨,承担他的工作。
张元祯感动地泪眼婆娑,对着杨廷和感激不已:“多谢介夫了。”
杨廷和谦和道:“东白公哪里的话, 只是此等大事,某粗枝大叶, 唯恐有误,还需东白公把关为要。”东白是张元祯的号。
张元祯忙道:“介夫心细如尘,咳咳……事事思虑周详,又公正贤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老夫对你是万分放心。”
说着, 他还拍了拍杨廷和的手背。杨廷和又推辞了几句,终于在张元祯的一再劝说下, 独揽此次会试的审阅大权。只是,权力与责任相对等。直到夕阳西下,杨廷和面前还有厚厚一叠试卷要核对。张元祯颇觉不好意思, 连连说要帮忙。杨廷和哪里敢让他晚间在此加班, 再次推拒。张元祯到底惜命, 只得再次向杨廷和千恩万谢,末了还叹道:“圣上点老夫为主考时,咳咳,老夫一再推辞,言说恐微薄之躯……难当大任。圣上却道,咳咳……此乃元年会试,需有老成持重之辈坐镇。咳咳咳……老夫一时糊涂,竟应了下来,谁知却连累了介夫,如此辛劳。”
杨廷和摆摆手道:“东白公哪里话,有您在此,某也请教了不少。些许朱卷,并不费什么神思。”
直到张元祯离去时,他面上和煦的笑意才褪去,他坐在红木圈椅上,幽幽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不是张元祯连累他,而是皇上要使唤他。白瓷盖碗中的已然泡好了浓茶,杨廷和一饮而尽,便又投入到了艰辛的工作中,一连辛苦几日,终于将草榜列出来。说是草榜,实际只有编号,并无姓名,要等到墨卷与朱卷核对完毕后,主考才能知道今科高中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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