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颗‘眼珠’并没有占满整个眼眶。

它更像是一颗被直接塞进眼眶里的黑色弹珠, 眼面看上去很粗糙, 却在此时的晦暗光线下折射出了诡异的光。

刘玉怔愣地盯着这颗‘眼珠’, 在眼里蓄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棕色瞳孔突然骤缩，焦急擦拭着他眼下血痕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虫母之眼……”

刘望动了动唇，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

“小玉，扶我进去。”他的语速缓慢。

和大变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还是像原来那样温润。

刘玉听着他的声音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再继续问些什么，而是收回轻颤的手站回刘望身侧，沉默着拉过他的手重新搭在自己的肩上。

“哥。”

在使力撑起他之前，她低着头哑声开口道：“他也在里面。”

“……”

刘望咬牙迈动足肢配合着她的动作，额上又浮起了一层冷汗。

他忍受着疼痛没办法说话，只垂头沉默地看着她走动间不时蹭过来的裙角被自己足肢上的尖利毛刺划破，表情晦暗不明。

那道黑沉的厚重大门在两人进入后自动闭合了起来。

庄园内部奢华得像是一座宫殿，头顶水晶吊灯、脚踩温玉地板，和它颓败的外表大相径庭。

进门后走过一段铺就着暗金色地毯的走廊，就到了更加奢华的宽阔大厅。

大厅两侧整齐地摆放着几把垫有红色软垫的纯金座椅，两两相对，共同簇拥着最前方那尊镶嵌着鲜红宝石的黑金王座。

此时的王座上正坐着一名黑发男人。

他斜斜靠在披了一层柔软狐毛的靠背上，拄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刘望被刘玉搀扶着走进大厅，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

“欢迎回来，我的英雄。”

他说着直起了上身，目光肆意地扫过刘望身下长满了毛刺的细长足肢、身后怪异的紫红色肉翅，最后停在了他的头顶。

刘望站稳后就垂下眼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打量着。

“收获不错嘛。”

男人突然笑了，站起身离开王座，一步步靠近了两人。

他并不理会刘玉警惕又戒备的目光，径直走到刘望身前伸出了手。

“首相——”

刘望拦住皱着眉想要上前的妹妹，在那双苍白的手快要碰到自己的时候主动抬起了头。

“慕容。”他用没被发丝遮盖住的血红右眼看向身前的人，“你骗我。”

慕容眯了眯眼。

他收回手，语气惊讶：“我骗你？”

“我把虫母卵和那几只变异虫族都给了你，也按照约定撕毁了协议彻底分派，甚至还在你狼狈逃跑的时候找人掩护你……”

他说着倾身靠近他，轻挑着眉微笑:“不然你以为你那么轻易就回得来？”

刘望眯眼看着他冷笑。

“别这个表情，我还没和你算虫母卵的账呢——”

慕容歪着头笑了笑，突然伸手撩开了贴在他左脸上的黑发。

大概是骤然见到强光的缘故，那只镶在血色眼眶里的纯黑色‘眼珠’微微动了动，原本已经止住的血泪从‘眼珠’的边隙中再次涌了出来。

一旁的刘玉再也忍不住，不顾阻拦上前想要挥开他的手。

慕容像是预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在她动手之前就快速收回了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纯白手帕悠悠擦拭着手上蹭到的黑血。

他擦完手之后低头动了动沾上了血迹的脚尖，又把沾了血的手帕扔到地上，不紧不慢地抬脚上去蹭了蹭。

“吃下虫母卵的感觉不错吧？”

慕容紧盯着那只纯黑色的‘眼珠’，眼露痴迷，说话间嘴角的弧度也越拉越大。

“虫母之眼，真是完美的杰作啊。”

刘玉咬着唇恨声道：“你——”

“小玉，闭嘴。”

刘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咬着唇撇开了头，才又转回来重新看向慕容，脸色变了几变。

他冷笑着质问眼前面色从容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已经被兽族察觉到了？”

慕容闻言挑了挑眉。

“原来你是在不满这个。”

他笑着摇摇头，面上带了几分被误解的无奈。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小看兽族——尤其是有能力去到联合大学的兽族，你以为我给你们那些变异虫族就能轻而易举地搅乱沿海城？”

慕容睨了他一眼，好笑道：“这当然不可能。和真正有能力啃噬一切的虫族比起来，它们最多只能毁掉兽族偏僻地带的城镇。”

“所以啊——”

“不是我骗你，是你太自不量力了。”

他后退一步，又看向了一旁红着眼瞪他的刘玉。

“刘玉小姐也不要误会了我。”他从容地和她对视着，“先不说如果不是我及时让人通知你离开联合大学你会不会被兽族扣下，就算你自己有能力在事发后逃出来，你说那些从你离开豹族王宫就时刻注意着你动向的人会怎么办？”

刘玉：“……”

她撇开眼，死死攥紧了手心。

“所以你就让我和其他几个带头的人去送死。”

刘望直直望向他，左手覆上心口处已经干涸的血洞。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让虫母卵彻底苏醒的兽族，就算吞下了虫母卵，我也活不到现在。”

他冷笑着继续说道：“首相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你派出去的所有人里只有我活下来了吧。”

慕容不置可否。

“唔，你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可以承认的，毕竟我要的是智勇双全的将军，而不是一群愚蠢莽撞的废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左眼，意有所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呢。”

笑着说完后慕容就转身回到了王座上。

刘望被搀扶着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走过去坐下，最后两人之间又重新变回了一开始的那个距离。

王座上的男人扬起嘴角俯视着下首的‘人’，眼里的倨傲不加掩饰。

“所以——”

“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将军吗？”

“带着你的虫母之眼。”

他看着那双诡异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

“我们一起夺回新地球，让那群野蛮的兽族成为星际难民。”

星际难民……

刘望右眼中的黑色瞳仁缩了缩，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勾起唇角颔首开口道：“当然愿意。”

他在妹妹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缓缓屈起足肢摆出了表示臣服的姿态。

“很好！”

慕容大笑，指着自己右手边的第一把座椅说道：“起来坐到那里去，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一声。”

“是。”

刘望微动着足肢一点一点把自己撑了起来。

“哥……”刘玉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试图扶住哥哥，却被他一把打开。

她怔了怔：“哥？”

“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了。”刘望看都不看她一眼，“回房间去。”

刘玉咬着唇没有说话，倔强地继续伸手过去想要把他扶去座椅那边。

慕容撑着脸颊眯起了眼，突然起了点兴味。

“新身体用得还不太熟练吗？”

他笑笑，继续开口慢悠悠地劝道：“没关系，刘玉小姐想帮的话就让她帮嘛，反正也不是外人。”

刘望很固执地再次推开她。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

他冷眼看向她扯了扯唇，阴沉着声音低吼：“我说让你回房间你听不懂吗！”

刘玉被吼得一愣，看了他两秒后就捂着眼睛转身跑走了。

慕容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啧，真无情。”

也不知道是在指谁。

刘望装作没有听见，低下头继续移动着足肢，动作越来越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