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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咸鱼x野狗(356)
作者:咚太郎 阅读记录
他们如同一团退化的肉,回到这颗星球最初的生命形态,日复一日困守于方寸大的床上、床下、角落、门后——任意一个能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像尸体贯彻着极致的安静,仿佛灵魂已经死去。
所有人中唯有林秋葵始终保持理智,每天拨打驾驶舱的短号,询问潜艇状况。
然而伴随时间的流逝,通讯设备另一头的副艇长,音色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越来越嘶哑,吐字越来越模糊、麻木。
渐渐地,不知何时起,他不再出声。
超高的科学技术脱离网络,连通两舱,在滋啦滋啦不规律的电流声中,林秋葵握着话筒,时而听到咣当咣当的敲砸声,时而咿咿呀呀的吟诵声,或意味不明的喊叫声、鬼祟的刮擦声。
还有些时候,吱,吱,咔嚓咔嚓,咕咚咕咚,像是指甲贴着什么东西抓挠,又像某种生物腹腔消化食物、肠胃蠕动时特有的动静,毫无规律地交汇在一起,令人费解。
不过更多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驾驶舱一片寂静。有且仅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紧贴传声磁圈,缓缓侵入听者的耳腔……
种种异常弥满潜艇,说起爆发,应该是死亡倒计时的第六天。
那天,似乎有许多人在上层艇舱举办派对。
在生命濒临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近乎病态地欢呼,狂笑,沿着走廊来回跑动,彻底卸下伪装,亢奋的歌唱与嚎叫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深夜。
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经由空气拉长,仿若被扼住喉咙,一切都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占有潜艇。
阵阵恶臭袭来,林秋葵睁开双眼。
“祁越。”她叫。
祁越没有回应。
“娜娜。”她叫。
叶依娜没有回应。
唐九渊和裴邵也没有。
打算自己搞清上层艇舱正在发生的事,林秋葵坐起上身,正准备下床。
冷不防祁越横过手臂,将她禁锢床上。
“不要走。”
他像说梦话一样小声咕哝着,没有睁开眼睛。
林秋葵没法强行掰开他的手,就说:“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不要。”
“数到十行吗?”
“不。”
“那你起来和我一起去?”
“不。”
祁越否定得一次比一次决然,蛮横。
他侧着身,头发、身体湿淋淋的,好比一只落水的小狗,黏腻的章鱼。一条手臂向后环绕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掌牢牢把住腰,再用两条腿交叉锁住下身。
好像把她当成茫茫大海上唯一的救生圈,不顾床铺拥挤,整个人死死抱着,非要赖在她的身上。
受祁·口香糖·越影响,那天夜里,林秋葵没能前往调查上一层艇舱异变的真相。
次日,生活舱开始有人自杀。
第一个死者是陈医生,出于不明目的,他临死前剖开自己的腹部,凭借顽强的毅力成功掏出并清洗身体内所有脏器,改用棉花、纱布填充身体。
他的死状刺激到心疗师,后者很快陷入癫狂,无时无刻重复着一些无意义的、怪异的、分明并不符合人类认知中任何一种动物的拟声词,不断与空气对话,争执,乃至斗殴。
她拿头部撞击手指,好似软体动物伏地蠕动,最终吊死在过道尽头,舌头长垂。
倒计时第五天,上午——也可能是下午,林秋葵来到餐厅,发现第三具尸体。
性格豪爽的厨师用餐刀剜下自己的双眼,刮下一片片肥嫩的大腿肉,无比筋道的腹部肉,搅拌酱料,撒上调味粉,与搅烂的土豆泥一同放进微波炉中,又用右小腿骨熬了一锅腥香的汤。
他在夜里完成这一切,余下的尸体零件泡在水里,在无人知晓的阴暗处胀大。
而天亮后到访的林秋葵直到打开微波炉,嗅到一股有别于动物的肉味,无意间触摸到两颗破碎的、稍具弹性的软体物质,移到眼前观察许久,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端着什么。
影影绰绰的光影中,她放下托盘,走向后厨。
经过餐桌时隐约瞥见一团深色轮廓,她没有放在心上,却忽然被对方微凉的手指搭住手腕。
“谁?”林秋葵侧眸,看不清脸。
“……抱歉,长官。”
是裴邵。来自不死军团的空间系异能者。
“有什么事吗?”
她问得有些冷淡,挣了挣手腕。
素来讲究规则和命令的裴邵,沉默寡言的裴邵,非但没有识相地松开,反而主动附上另一只惯常握抢的手,静静地、轻轻地捧握住她,将额头靠了上来。
“我觉得很糟糕,长官。”
“你指哪个方面?”
“所有,长官。”
他低声答:“我是退化的人类,没有思维的机器,不被允许拥有情感,因此被人们称为‘走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长官。有两条路摆在我的眼前,一条是熟悉而坎坷的,一条是全然未知的。我不清楚独立的思维和情感会给我带来什么,会将我改造成什么模样。我看过书,长官,一本晦涩的世界名著。他们说人类的快乐是无法恒久的,人们正是依靠悲伤才识得幸福。我不明白,长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舍弃悲伤只领会快乐,或是把短暂的东西全都遗忘,纯粹做一台机器。”
“请不要放弃我们,长官。”
他卑微地哀求:“人们看待我们有如丧家之犬,被敲碎所有牙齿的纸做豺狼。嘲讽、奚落、谩骂,我们并非听不懂这些,也并非真的不懂利用。但人类有人类的本能,看门狗有看门狗烙进骨髓的守则,这两种物质在我们体内冲撞,每一次改变都意味着撕裂,疼痛的撕裂过后方能重新塑造。”
“请给予我们信任,长官。”
他低声许诺:“在战争面前,我们从未畏惧,从不退缩。然而在更复杂抽象的生命性质与意义面前,我们不过是刚刚学会爬行的孩童。”
“人类是自然界中幼年期最长的动物,我们错过了那些,便无法要求您完全以看待一个笨拙的孩子、一个劣质的学生那样的角度,放松要求。可我们会努力的,我们竭尽全力,只是需要一点转变的时间和沉思抉择的余地。”
“所以能否请您再容忍我们些许,或是同情,怜悯些许……?武装队从不令人失望,这是我们的誓言。时代在更迭,我们并不希望被遗忘,不想沦为过时的权力游戏中最不值一提的附属品。”
“……”
长官。
长官。
长官。
他以最清冷的嗓音一边规规矩矩叫着长官,一边似迷失的孩童,无知又无助,只得谦卑地垂下头颅,虚虚倚靠她的臂弯。
林秋葵叹了口气,刚想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下一秒,焊死的餐桌脚被生生拗断,掀翻。祁越一拳砸到裴邵的太阳穴上,拽起人转身就走。
“祁越。”
“祁越。”
长长的过道闪烁灯光,电线满地乱爬。
祁越在叫声中回头,尽管看不清脸色,一身被冒犯的暴戾却宛若实质。几根攥着小臂的手指更是用力,好像恨不得按破她的皮肉,狠狠捏碎骨头。
面对这样的祁越,林秋葵不假思索,上前抱他。
及时到来的拥抱似乎缓解了一点儿怒火,祁越面无表情地陈述:“你让他牵手。”
“没有牵。”她解释:“你看错了,只是碰到而已。”
祁越面无表情:“你让他碰。”
“他崩溃了,很突然,我没看到他坐在那里。”
“你没推他。”
“推不动。”
“你不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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