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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知道是些酸儒意淫写来的。
顾运为什么说这个?当然是拿来反驳的,她还特地改了个名字呢,叫南柯记。
“要我说,有得选,自然挑最好的,别的都先不提,最不济都是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此为最基本,否则,日后必然有问题。”
“这话怎么解?”陈梦识忍不住问。
“我只说最简单的,你们想,就好比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比侯门公爵那样门第显赫,正经也是官宦之家,就是一惯清贫些的,比如我们家,做姑娘的不说苛待还更要娇养些,日常行坐卧起,吃穿用度,哪一样不精细?说吃进嘴的,各人想吃什么,每餐都要点一两样爱吃的,各正餐之外还有点心,茶水喝的是明前龙井,行动有车马轿盛,丫鬟伺候,四季的衣裳,头面首饰等等……细致之处我数都数不过来,凡此等等,平时不在意,却提起来,少得了哪一样?
反而下嫁去配一个举子之家,还是那等贫困出身考出来的,你说他们要历经几代才能翻出花来。二者所处的阶层就不一样,成长的经历不一样,嫁这样的人家去,不是受罪受穷是什么?以往于我们稀疏平常的事,各种习惯,通通都要去改变,去适应,这称为磨合。我最讨厌这两个字,磨合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你的性情,想法,棱角,一一磨掉,去迎合对方。需知道爹娘养我们到这么大,回头我们竟主动让别人作践?这叫倒贴,叫自己不尊重,神仙来见了都得摇头。”
几个丫鬟听了捂嘴细细笑出了声。
陈识梦却蹙着眉头:“照你这意思,难道天下举子竟都不能嫁了么,这是什么道理。连书上都说择人之品行,可见这乃第一位,家世钱财一概身外之物,怎么能看得那么重,不免叫人不齿,只道势利浅薄。”
顾运被她说得越发笑起来,声音银铃似的,身体歪在小榻上,“怎么不能嫁,他们自然有与他们身份相配的,一样的根基门第,去结秦晋之好,人家一起是相互扶持,有福能同享,有难能同当,这就很好。我们自有我们嫁得的。”
陈梦识还要反驳,顾运打断: “品性固然重要,可是,这天下难不成只有穷人的品行人品才是高洁的?我们这样诗书礼仪之家,那些宫廷侯爵的门第,王侯贵族之府,这些都算上,男人未必都是没有好品性的,全是下流货色?定非要让我们向下而择婿?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却从来没听过,家中也从未如此教过。
所以陈姐姐,你钻的什么牛角尖?”
陈梦识端得是怔怔愣在原地。
第四十章
莫说别个如何, 只说这屋子两个丫头,一个陈梦识的贴身丫头,一个陈夫人身边派来的, 两人听了顾运这一番分辨的话, 心里俱是十分痛快,只差没拍手叫好!
顾运并非第一个过来开解陈梦识的。
这几个月, 来来去去烦请了多少人, 本家的, 娘家的, 以及素日来往的亲眷人家, 多少的姑娘小姐过来作陪, 就想女儿走歪了的心思拉转回来,都不见效。陈夫人愁得嘴里长了一串一串的燎泡,心里直上火,夜里睡也睡不安稳。
因着大多姑娘心里本来就都极羞怯, 自己都害臊, 怕张嘴提,又怎么劝得动别人,多是小心翼翼都说几句父母之命媒妁之类, 说家人定下的亲事才是不会出错等话。
哪里像会顾这么直白, 废话都不兴得说, 开场的闲聊就直接整上‘南柯记’。
她口才好, 讲得绘声绘色, 原是那些小女儿好奇, 一个人背地里偷看的书, 都说是不能见人,移情移志的东西。
她偏偏在大庭广众下拿来分辨。
皆是因为这些姑娘们见识少了, 从小到大只被教着怎么样怎样规规矩矩,当好一个大家闺秀,没经历过男女感情,自然分辨不出书里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真正爱情,不过是些这书的酸书生的假话。
看了后,容易沉静在想象的虚假梦幻中,信以为真。
实际是,压根经不住一点都细想和推敲。
说到穷书生经过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进士,然后苦尽甘来娶到高官小姐,期中描述幸福生活的辞藻语句何等华丽,新婚夫妇窗下共读如何陶醉。
连丫鬟们乍一听连都脸红心跳。
顾运讲到高.潮处在她们还在回味那些虚假的美好的时候停下。
便问:“京中房产价值几何?刚刚考中贡士没有家庭支持的寒门之子哪来的钱买下宅子?迎娶高门贵的聘礼又从何来?既都没有,他们又在哪里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几句灵魂发问直接把众人敲得一个激灵,纷纷回神。
觉得这些还不够贴近自己的现实生活感受不到的话
顾运借着继续列出她们这样人家日常是怎么生活的,怎么消费的,现成的摆在眼前面,她们正在吃得玫瑰卤子,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陈小姐正恋爱脑上头,自然没那么容易屈服。
你说物质,她谈人品。
好似只看物质就是眼浅庸俗之人,只论品德才是高尚。
顾运便是直接反问,为何不能两种都要,一定只能折取其一,难道是他们折不了吗。
再说哪里找不到一个品质高尚的人,非去那家世不匹配的人堆里匹配不可?
什么道理。
自己用来说服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而已,一触就破。
顾运点到为止。
再说下去怕陈梦识受不了。
她的任务又不是今日一定要她放弃那个男人,她是过来给她脑子里灌点‘现实生活主义’的,成日介活在浪漫的想象中,那脑子怕都不能用了。
撬开一点缝隙,让她会思考就行。
她也不是过来和陈梦识一争高下打辩论赛的。
把人说了一通后,又顺其自然转移了话题,笑眯眯对丫鬟慧儿说:“好姑娘,渴死我了,再给我倒一杯喝的罢。”
慧儿撑不住笑了,忙去给人调弄新的果茶。
等顾运回府后,陈夫人那听了全程的丫鬟脸上带着笑容,忙去陈夫人跟前回话,将顾运刚才的一番话全部学给了陈夫人听。
“真真的,顾小姐口若悬河,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她就那么飞快一通,还句句在理,姑娘一下被她问住了,端的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跟那些小姐都不一样,不似她们似的怕羞怕臊,嘴巴又伶俐,心眼又澄明,我在那听了半日都觉着今日变聪慧了几分呢!”
陈夫人听丫鬟复述顾运的话时,就频频点头,后面直接说了一声:“好!”
那高兴的神情掩都掩不住,“果然我没看错她,那时候她替自己姐姐出头,闹了一出人尽皆知的戏码,等闲人谁有她豁得出去,真是个好姑娘!”
丫鬟看着陈夫人脸上一扫连日来阴霾,也十分高兴,继续道:“当时我看姑娘那脸色,好像是开始细想了,不是一味再说那人说人千般好万般好……”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只求着梦儿心思彻底回转过来,自己想明白,我再给她仔细挑一门好亲,待一切都稳定下来,看我饶不饶得过那人!”陈夫人现下只觉得十分痛快。
心里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一扫而空。
“对了!赶紧备礼。”陈夫人一抬手,“给我备厚厚礼!送去张府,说是给顾小姐的,此番都是亏得她了!待会头我得空了,还要亲自去谢她的。”
丫鬟笑说:“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只要把人点醒,不再钻牛角尖了就好。
陈夫人不笨,接下来也并不去每天劝说女儿,只是把那些好东西,整抬整箱子的往姑娘们屋子里送,越是贵的好的,越是不吝惜,务必叫她一看就想起顾运说的那些话,真嫁给了那举子,日后一辈子受穷,从前她在家中是怎么娇养的,日后都给得一一改过来。
有情可不会真的饮水饱,自来真话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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