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他的两位弟子为何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烦恼?真是麻烦的晚辈和学生。
你不喜欢就直说,难道还担心苏夔不高兴?你不是说与苏夔不熟悉吗?他不高兴与你有何干系?
薛伯褒也是,你在中间撺掇个什么,如此轻浮,就算你是薛玄卿老来子,也被薛玄卿宠得太过不知分寸了吧?!
裴世矩道:“你不想就罢了,我去问。他当会如实回答我。”
就是我和他可能吵起来,甚至打一架,非常不体面。裴世矩在心里补充。
李玄霸也知道若裴世矩和苏威谈真心话,第二日魏徵就要弹劾裴世矩和苏威在长安城大街当众厮打追逐,有失体面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苏夔是个人才,将来迟早会被二哥重用,我还是当习惯与他相处。”
原本历史中虽然唐太宗骂苏威是大隋奸臣,苏夔也未在大唐出仕就去世,但苏夔之子苏勖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另一个儿子苏亶的女儿还是李承乾的太子妃。
骂归骂,唐太宗对苏家人的才华还是很认可的。
太子妃苏氏在李承乾离世后的,独自抚养庶子和亲生子长大,二子皆是有才有德之人,孙儿李适之还是一入天宝就被逼死的唐玄宗开元盛世名相之一,可见苏氏养娃的本事。
可惜李承乾这个大龄叛逆娃,苏氏实在是带不动。
另外一提,李承乾是十六岁和苏氏成婚,但他十一岁就有了长子李象。
李玄霸想着就头疼。或许不仅二哥不太会教孩子,嫂子也……也过分溺爱孩子了。
嫂子这一胎不一定是儿子,如果是儿子,也比李承乾晚几年出生。
但能被溺爱孩子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选为儿媳的人,肯定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以二哥和二嫂的性格,哪怕苏氏年纪比自己儿子稍大一些,也会扒拉进自己儿子后院。年纪稍大几岁还能更早生孩子,说不定夫妻二人更高兴。
虽然李玄霸不会告诉二哥和二嫂原本的太子妃是谁,让二哥和二嫂重新挑人,但哪个世界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的喜好应当都是相同的。李玄霸预见了将与苏夔结亲的未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与苏夔缓和关系。
苏夔完全没发现李玄霸与他关系僵硬就是了。
至于苏威想要改革功勋授田会不会让苏家败落,以至于苏氏无法进入皇家,李玄霸只能说,不要小看他二哥。
无论是原本历史还是如今的现实,贞观君臣都进行了不少大刀阔斧会触及别人利益的改革。
在其他朝代,史书中总说某某大臣主持改革;在贞观年间,史书中只记载唐太宗进行了改革。
房玄龄?杜如晦?还是千古喷子魏徵?他们在改革中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如削减官职数量等得罪人的改革定是出自房玄龄之手。但史书对他们一笔带过,只强调“唐太宗”。
对改革派的大臣,用他以强国,杀他以平众怒,是皇帝常见的做法。
二哥却是做不来这等事,从他手中颁布的政策,责任都是他自己背。
所以李玄霸才对在贞观年间任何的改革都慎之又慎。臣子背锅和皇帝背锅,对朝堂的影响太不同了。以二哥的倔强,让现在还年少气盛的他做出冤枉忠臣以平息臣子怨愤的事,比让他戒糖还难。
李玄霸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好疼。
裴世矩心疼道:“你只是监国亲王,若遇到头疼的事,大可告知陛下。朝中还没有不能等几月的紧要之事,待陛下回复也来得及。”
李玄霸没好气道:“二哥惯爱压榨我,若是其他人坐镇长安,二哥会认真思考;对我,他只会抱怨我为什么烦他,他正打仗呢,让我自己看着办。”
裴世矩:“……”
裴世矩道:“高昭玄在,他会拦着陛下。”
李玄霸道:“二哥根本不会让高老师知道这件事。”
裴世矩:“……”
看来还是高昭玄罚得少了。
裴世矩虽无语,也知道李玄霸的预判可能是正确的。他不由埋怨苏威,为何不等陛下回来再搅风搅雨,非要给李玄霸制造难题。
李三郎只是一个监国亲王,这等重责哪能让李三郎背?
心里有再多不愿意,李玄霸还是出宫去找苏夔一叙。
苏夔见李玄霸在晋王府见他,惊讶道:“你唤我入宫便是,我不觉得麻烦。”
李玄霸:“……”我只是好久没回家,回来喘口气,和你没关系,不要擅自自我感动。
苏夔就是很感动,感慨李玄霸这个友人真是太体贴。
李玄霸在苏夔又要问他要琴的之前,把话题拐到正事上:“苏伯父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如此激进?”
李玄霸语焉不详,苏夔也知道李玄霸问什么。
他失笑:“父亲一直对被隋炀帝驳回的上策耿耿于怀。只是隋炀帝不可能同意他的献策,他说再多也无用,便作罢了。他相信陛下是明君,不仅会认可自己,也能顺利执行这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便坚持上书了。”
苏夔笑了笑,收起笑容,神情略有些悲伤:“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他常说自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还活不过自请镇守边疆吃苦的薛老师等友人。若不快些把这件事办妥,他就无颜与这些友人并列了。”
并列……李玄霸沉默。
平时都看不懂气氛的苏夔此刻像是能看透李玄霸的内心似的,道:“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世人,都不会将父亲与薛老师、高公等人并列。父亲在大隋的权势远远高于他们,但名声比他们远远不如。正因为不如,父亲才不甘心。父亲其实是很重名的人。”
李玄霸道:“苏威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苏夔对李玄霸不客气的评论笑了笑,道:“此乃隋文帝之语。大德也听过?”
李玄霸道:“是啊。”
在隋文帝时期,苏威无论是广结群臣还是经营声望,就只为了两个字,“求名”。
他本就是非常看重当世名和身后名的人,也曾是能在隋文帝面前据理力争不肯妥协的人。
只是“求名”之心敌不过对身家性命的害怕,让他成为了隋炀帝身边那个阿谀奉承的五贵。
苏夔道:“不过我以儿子的角度来看,父亲此举也不仅仅是求名。大德可知我祖父?”
李玄霸点头:“知道。”
苏威的父亲是西魏实际掌权者、北周奠基者宇文泰的肱股之臣苏绰。宇文泰富国强兵的改革都有苏绰参与。
后世网络上对苏绰的了解大概是从一个知乎人编的“用清官和贪官相互制衡”的假文章。或许许多人不知道苏绰这个名字,但对这篇文章略有耳闻。
真实的苏绰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儒臣,精通数理和度支,一生勤俭朴素,为西魏鞠躬尽瘁,四十九岁便死于积劳成疾。
他为宇文泰所上的“六条诏书”,其一便是“均赋役”,调济贫富,不可征贫弱而免除豪强的赋税,断不可能提出让宇文泰养贪官害民的事。
苏威刚做官就能有如此大的声势,与他是苏绰之子分不开。
苏夔道:“祖父在世时,西魏正处于战火中。为了尽快使西魏强大,祖父制定了许多严苛敛财的赋税政策。祖父离世时,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李玄霸道:“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苏夔眼眸一亮,脸上笑容复起:“大德又听过了。”
李玄霸心道,他刚从记忆殿堂中把这句话调出来。
这句话并非出自《苏绰传》,而是出自《苏威传》。
苏绰死时仍旧对自己制定的严苛法令耿耿于怀,很担心这些战时法令会延续到和平时期,变成害民虐民的凶器。苏威一直将父亲的遗憾记在心中,入大隋为官后,对“奏减赋役,务从轻典”颇为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