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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棋盘摆好,让伺候的人退下,一边手谈一边消气。
薛收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仿佛刚才受辱的是他似的。
李玄霸倒是从头至尾都很冷静,让李世民瞥了他好几眼,心中十分不满。
李玄霸一边和薛收下棋,一边问旁观的二哥道:“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你得有点血性。不过就是楚国公府而已,我们也是国公家的小郎君!”
薛收一边落子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无奈道:“他就嗤笑了一声而已,我们不已经嘲讽回来了?一来一往就够了。难道他笑我一声,我还要打他一拳?”
李世民握拳:“就该打一拳!”
薛收附和:“就是就是,该打疼!”
李玄霸无语。他知道自家哥是个暴脾气,怎么薛收也是?
李世民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热血又涌上了脑袋,嘴里一直碎碎念,抱怨李玄霸脾气太软和,将来肯定会吃大亏。
李玄霸更加无语。我脾气哪里软和了?
薛收明明刚结识李玄霸和李世民,竟也不断附和,好像多了解李玄霸似的。
李玄霸扶额。薛收你前世是不是叫张飞啊?就是说“俺也一样”的那个人?
这个史书中寥寥几笔的秦王府大学士,居然是这种性格?
“我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来了。”李玄霸捏着黑子,敲了敲檀木的棋盘。
现代的围棋规则是某岛国的规定,先落黑子。而华国古代的围棋,则是先落白子,黑子随后。
靴子踩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起。
李世民和薛收停止抱怨和复读,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杨玄德没有带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跟班,独自一人穿过茂密的竹林而来。
杨玄德听到了李玄霸的话,他好奇道:“李三郎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只是观察阁下并非鲁莽之人。如果阁下瞧得起我等,应当是会悄悄过来的。”
古时从三公到郡守都能开阁,所以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可以敬称“阁下”。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礼仪崩坏,现在布衣之间也常用“阁下”敬称。
李玄霸称呼杨玄德为“阁下”,尊敬但不谄媚。一个称呼,就让杨玄德感受到了李玄霸的善意。
杨玄德深深作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李秀才,之前得罪了,我实属无奈。”
李世民看着杨玄德此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实属无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李玄霸从坐榻上走下来,把杨玄德扶起道:“我本来很生气,但见你比我还难受,我就不气了。”
杨玄德苦笑。
他听了兄长的计划之后,本来心想何必对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费心。
李玄霸刚才的镇定自若,和现在未卜先知的模样,让他在心里叹息,兄长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我之后会奉上赔罪礼。”杨玄德道,“我此次单独来道歉,只是想让两位知晓,楚国公府并无与唐国公府作对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得直白了一些:“勋贵对陛下有些不满,所以推我出来试探。楚国公府式微,我们谁也不敢得罪,唉。”
李世民皱眉:“你不敢得罪他们,难道不怕得罪了我们身后的陛下?”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现在狐假虎威用得真熟练。
杨玄德继续苦笑:“我们嫉妒李家二郎三郎得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得罪陛下?”
他再次作揖:“我十分敬佩李秀才的才情,绝无嘲讽之意,请恕罪。”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同为勋贵,只是一点寻常口角,闹过就罢了,不需要放在心上。二哥,薛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送杨兄离开。”
杨玄德想拒绝:“这……”
李玄霸打断道:“扰了齐王殿下的雅兴,我与你一同去找齐王殿下告罪,这对你我都更好。那些推你们出来的勋贵,也是乐于见到我们和好的。”
杨玄德犹豫了一下,想起兄长的叮嘱,点头道:“好。”
李世民满腹疑惑地目送李玄霸离开。
他看向薛收:“薛兄,你能猜到阿玄心里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对杨积善如此客气?”
薛收按压着太阳穴:“你是李三的兄长,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好像很麻烦。唉,我有些后悔掺和进来了。”
李世民笑道:“晚了。对了,你出身关中河东薛氏,可认识京兆杜氏的杜如晦?”
薛收道:“不认识。”
李世民道:“不认识,但可以现在认识。我在京城中有两位年过弱冠、不到而立的好友,一名杜如晦,字克明,一名房乔,字玄龄,都是大才。我想薛兄若结识,肯定会引为知己。”
李世民简短介绍了一下杜如晦和房乔的情况。
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没能引起薛收的兴趣,薛收对只是出身二流士族的房乔兴趣很大。
薛收道:“房玄龄是房伯父之子?我应该去认识!”
李世民好奇:“薛兄认识玄龄的父亲?”
薛收解释道:“房伯父是我父亲好友,只是我自幼过继,不常侍奉在父亲膝下,所以没能与房伯父结识。不过父亲常在书信中提起房伯父,让我学习房伯父的清正刚直。”
李世民合掌笑道:“房伯父和薛伯父是好友,薛兄和玄龄也合该是好友!现在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无事身上都无差事
薛收笑道:“你做东,我一定来。”
李世民突然兴起给薛收介绍自己的朋友后,又叹气道:“不知道阿玄想单独和杨积善说什么。”
薛收安抚道:“等李三回来,他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
李世民打起精神:“当然!唉,阿玄提前和我说一声啊,真让人操心。”
薛收见李世民抱怨弟弟的模样,想起了自家关系亲密的堂兄弟,不由失笑。
竹林中,杨玄德和李玄霸走了几步,李玄霸停住了脚步。
杨玄德转身道:“李秀才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玄霸四处张望了一番。
杨玄德道:“我让人缠住齐王,这里很僻静,没有其他人。你们选的地方真是好。”
李玄霸笑道:“过奖。”
杨玄德好奇地打量这位声名在外的李秀才,猜不出李玄霸会对他说什么。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当年楚国公被迫病逝,尽人皆知。”
杨玄德心头一梗,眉头紧皱。
李玄霸道:“同为国公之后,恕我提醒一句,老楚国公用自己的命换得后人的安全,杨兄不要辜负老楚国公的心意。”
杨玄德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在威胁我?!”
李玄霸摇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杨玄德愣住。
李玄霸叹气:“身为国公子弟,我有如此才华,以荫庇入仕光明正大,我为何要选择一条坎坷的路?杨兄,我们都一样啊。”
李玄霸拱手:“众勋贵嘲笑我唐国公府谄媚陛下,但我父亲继承国公府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年幼,唐国公府比楚国公府早式微几十年。”
杨玄德抿了一下嘴,面无表情道:“也是。”
李玄霸放下手;“走吧,去找齐王殿下告罪。”
杨玄德和李玄霸又走了几步,这次是杨玄德停了下来。
杨玄德道:“你们唐国公府是坚定不移地选择陛下这一边了?”
李玄霸讥笑道:“这话说的,陛下能给我们荣华富贵,其他人能给我们什么?我唐国公府式微的时候,是先帝一直护着唐国公府。那些勋贵,可是趁着我们唐国公府式微时一直撕咬我们的肉啊。杨兄,杨公当年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我才在这里提醒你。”
杨玄德没有再说话。两人离开了竹林,去找齐王杨暕告罪,然后在众宾客遗憾的眼神中当众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