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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89)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她热烈地驰骋在天地辽阔,四海浩渺,而这广袤的疆场,这偌大的山河,这家国,世世代代,姓张。

而头脑发热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谈喜欢?

甚至于,那年他跌倒在武场之上,浑身淤青,眼中发热,无人嘘寒问暖。夕阳堕落,满眼金红,一个线条均匀,走向流畅,目光急切的身影逆着熙攘的人流与万箭齐发的金色光线而来,背着笨重的钟离刀,笨拙亦执着地,向他不顾一切地奔来。

氤氲在他破碎不堪的目光里,她认真地顶着他并不清白的目色,恳切而灿烂。

“宋睿辰,振作起来。我不允许你在我眼前服软。”

他陡然心里发酸,说出的话语涩然,亦突兀得很。

“凭什么。你是我的,谁?你不是说,你无意于我吗?”

苏钟离气笑,却瞬息收住笑意,肃穆道。

“你记住,你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家人。”

就在他张口欲言却刹那哽咽住的那一刻,苏钟离眉眼舒展,温温柔柔地挽起衣袖,触目惊心的伤痕分布在线条紧绷的手臂上,新旧不辨。

她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是大大方方的语气。

“别告诉我,堂堂八尺男儿,从小习武,比不过半路横了一脚的大小姐苏钟离。”

她就那样轻轻松松地开起自己凄苦身世的玩笑,却立竿见影地怯除了他无病呻吟的病症。

他不再愁眉苦脸,伤春悲秋,利落地翻身而起,拨云刀划过一道落日余晖,金色的光泽贯穿过剔透的刀背,图穷匕见。

苏钟离笑意盎然,娇媚如春花,坚忍如神明,浑身描摹着瑰丽的光泽,宛若平淡审视人间悲欢的云流,留不住,却存在于天地经纬,温润乾坤。

宋睿辰痴痴望向她,只是凌驾于先初的感情之上,爱意掩藏,拨云刀与钟离刀摩擦生热,比残照还要夺目。

猎猎风卷,残云遁走,周场之人纷纷停手侧目,两人身手都过于势均力敌,各有千秋,轻而易举地凝滞住了众人的呼吸。

仿佛,苏钟离从无伤病,宋睿辰从无失意,他们都是浑然天成的利刃,出鞘既是月落星沉。

思绪与火烧云俱走,围住山脊线,烟水浩荡,此去汤汤。

张怀民的呼唤将他从追忆中拉回,面上一穷二白。

宋睿辰收起脸上的茫然,只是不知冷暖地笑开去,诚心诚意,头磕在地,愿赌服输。

“臣为殿下欢喜,祝殿下心想事成,与钟离,檀郎谢女,岁月白首。”

张怀民眉目含笑,面色好上大半,口中清朗。

“那我就先谢过睿辰了,借你吉言,待我收拾好这烂摊子,便去天涯寻你们。”

宋睿辰从书房中缩首垂眸,悄然退出之时,黄祁山还默立于门栏处,极目远望,眼底是漫山遍野的沧澜,闲适极了。

宋睿辰礼貌地施以一礼,然后恭谨小声道。

“黄大人,在下述职完毕,请。”

黄祁山轻捻胡须,笑得低沉而浑厚。

“年轻人,拿得起,要放得下啊。”

话说完,他整了整衣衫,一脸笑容地拍了拍宋睿辰的肩背,款步而去。

宋睿辰沉思良久,笑叹一声,抬眸欲走,却猝不及防地满目盛满了绚烂的天光,云卷云舒,光影交替,美不胜收。

他立在风里,目不转睛,心绪起落,衣衫飘然。日落,美的惊天地泣鬼神……

我拍马而走,忙里偷闲,了了欣赏着浓墨重彩,分秒变幻的残阳巍巍,气壮河山,心底一片柔软。

萧遥面容平静地安坐车马之中,端庄而秀逸,轻纱曼舞,云色翻涌,引人遐想。

单调的马蹄音踏过山峦,市井,沙雾升腾,寂寥的山间小道,勉强走的下膘肥体壮的并马。

车水马龙之声随着夜色覆盖白天而消逝,辘辘车轮驶过,繁复的装饰叮铃作响。好在沈观是知道轻重的,也会拿捏人心的,在这些细节上,他可没有丝毫亏待金枝玉叶的萧遥,侍奉周到。价格不菲的熏香洋溢整个车厢,丝绸细腻滑润,把玩指尖,好似水流,掠过手心,漏下指缝。

楠木车身,雕梁画栋,一笔一刻隐隐敲打所坐者的关节,该怎么做,才能长久地乘坐这样所耗不少的代步,却忽略了一点,意志坚决者,挫骨扬灰,心念不动。

“娇气”的萧遥,是斯人也。

只是,又谁与归?

第七十六章 望尘莫及

我在屋檐上几个纵跃, 眉间是不挠的水波不兴。收紧衣袍,倒提双刀,脚尖点叶, 平地起风,飞掠过一片层林, 只是这次是单刀赴会。层峦和山麓远在天边, 又近在眼前。

我皱了皱眉, 回转来望了望深林之中倒在血泊中, 淤血化乌, 被枯枝烂叶细致掩埋的马匹,气绝已久。

我刀背振鸣, 珑璁作响, 竟显出几分沧桑,我敛眸轻叹, 沾染血腥的指尖缓缓握住冰凉的刀尖,止住了不小的动静。我闭眼大略感知了一下风的走向,念起身走, 倏来忽往。

借力蹬上一支合抱之木,凭木远眺,当真是高瞻远瞩。我平顺了呼吸,定睛俯视向星罗棋布的建筑物。雁行山地势险峻,别有洞天。崖壁陡峭, 半腰内凹,观瞭塔居中而建, 垒起一座冬暖夏凉的文库, 通风良好,悬崖峭壁难以落脚, 遑论偷入,窃取机密。

我与宋睿辰提及去向之际,他面色急剧变了,瞪大眼睛,嘴角抽搐,嗓音都失了准头。

“雁行山?瑾国开国后存储户籍档案的重兵把守之禁地?你疯了?”

我却不予理会,自顾自陈说利害下去,口干舌燥之下,端起茶汤一饮而尽,面色微凝。

“雁行文库周围环林,了无人烟,官府早已搬迁安置了方圆千里的民户,干系国之根基文件,疏忽不得。高坐悬崖之上,高不可攀的石壁历经千秋百代的风吹雨打,日月浸染,细腻地泛着深幽的打磨才致的滑润。”

宋睿辰眉眼一跳,气极反笑,打了个响指,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高谈阔论。

“所以苏大人打算飞檐走壁,还是御剑飞行?”

我悠闲地拨了拨烧尽的香灰,香扫掷于侧手,漫无目的般绕屋中陈设走上一周,垂落于身侧的指节极尽娴熟地弯起。宋睿辰望着笑吟吟的我踱步而进,头皮一阵发麻,却一动也不敢动。

我微微一笑,偏头徐徐吐露几字。

“睿辰要是这么感兴趣,进京报信的任务,不妨与我换上一换。”

宋睿辰面色尴尬,连连摆手,拿了桌上墨迹已干的文书撒腿就跑,衣袂滑过地板,简直要磨出火星子。

我眼带揶揄地注视着溜之大吉,向京城进发的宋睿辰,失笑出声。

我苏钟离,从来以身犯险,履险若夷。

峭壁不可着力,背阴处的石缝又狭窄逼仄,阴暗潮湿,那么排除所有选项,便只剩下一条绝路——山南水北的祁连峰所面向的山壁,纯纯属于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子,不足中美在,免去湿滑。风吹日晒,还算干燥与粗粝。

我以文渊阁为中心贴着观瞭塔的盲区仰头端详一圈,揉着发酸的颈椎末端细细琢磨半天,心中摸了个大概数,却仍心无底洞。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我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在山壁上作壁虎状,阴暗地爬行。

如此作死,非要被青羽卫射成筛子不可!

心念轮转,我终是化为烟云般飘渺的一声虚叹。

如此看来,我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上无周回,下无转圜,左右无支,我两袖空空,除却身上双刀渡寒,还有什么念想与旁依呢?

既然青天白日容不下我硬闯,那就等待夜黑风高的时辰,再伺机而动。我锲而不舍地守在最为高拔的一棵杉树之上,郁郁葱葱的嫩叶将我掩护得严严实实,好一个一树障目!

黑天白夜几番轮换,哨兵的火把多少次映亮了我前方十丈外的枝头,惊扰了埋头歇息的燕雀,我却屏息不动,风吹林梢头,树动我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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