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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59)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刀与人被打包起来,横摔出去。我正看的入迷,却惊出一身冷汗。
等等,他拿的不是树枝吗!什么时候,变成了翠色欲滴的竹竿,恍若几刻之前才采摘一般!
而就在我寒意上窜之际,穿林打叶的声浪鼓点般敲打在耳际,我遽然停滞,眼前景象模糊成晕,天旋地转,待我清醒过来,手中托住的,是还曳这泥土的竹子一支,以及立在几丈开外好整以暇的两位老熟人。
我顷刻苏醒,面色恢复,精神抖擞,挺起腰背,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道。
“哦,我说怎么听的马后狗吠经久不息,原来是二位。幸会,哦不,久违。”
两人听我大言不惭,颠倒黑白,气得目眦欲裂,眼冒金星,牙关磨得霍霍响。我气焰嚣张不减,持之以恒地出言挑衅。
“嗬,要取我的命,下辈子投胎投好点。看你们这细胳膊细腿的孱弱劲儿,啧啧。”
两人怒不可遏,座下马感受到主人的焦躁,昂头发出阵阵嘶鸣。手持双刀的那位忍无可忍,笑得残忍而刻薄。
“本来打算给你个痛快,如此看来,不必了。”
话落,双刀展开,亮出一道寒光。我屡屡出言不逊,候的就是他们被激怒后气血上涌,头脑发涨,意气用事的契机。
我微微一笑,竹子横在胸前,方寸不乱。
第五十章 一语成谶
横亘在前的竹节韧劲饱满, 我覆于其上的指腹温热可感,眼底的情绪不动,整个人清冷得好似一首花间词。
双刀者逼近马前, 我腾跃翻转,清逸无尘地落在马上, 长身玉立, 执竹淡笑。来人面浮薄怒, 却还算清醒, 并不冒进。
我心思流转, 眉眼生笑。不够,火候不够。
手中竹轻捻, 我并指而拍, 安详得恍若神女,眉眼低垂, 生死沦为虚妄。
悠悠荡荡的竹击上势不可遏的双刀,呼啸生风与云淡风轻荡漾开一股莫名的禅意,当真是, 破竹之势。
我恬淡地维持着一派温和的笑,目光若即若离地扫过咬牙切齿的对手,仿若要引渡凶神恶煞之徒,不造恶果。
竹刀两相冲贯,攻守两讫, 竹叶颤动,悦耳如丝竹。我长长的睫羽盖住了浓重的目色, 鼻尖冻得透出嫣然的红, 却不显娇媚,浑然而生的是周身疲惫与风霜浸染, 却不示弱,也不单薄。
只是轻巧地抬手,预判正中我怀,妥妥贴贴地接住了回弹的竹子。我浑不在意地掂了掂手中分量,报以对方一个喜怒不见的满面淡漠。双刀微微攒动,若隐若现的刀光在雾茫茫里是那么萧然。我目光放空,手中竹呼呼生风,吟吟哦哦,与风绸缪,不知说与谁听。
我那不以为意的傲气终是勾起了对面的滔天怒气,轻薄地瞥了一眼失心疯一般纵马过来的他,我嘴角几不可察地挑起,继而平复如初。对了,这样才有意思嘛。
手中颠倒,信手拈来的是一式破风。
暴虐的风抟摇而起,吹打击面,面上微寒。我巧笑倩兮,一如那日明媚而绝情,口中不温不火。
“你知道吗,那一日,你的兄长,就死于我这一式。”
稀薄的月光下,清晰可见的,是他根根分明,汗毛卓竖的面孔,以及镀上月色,隐隐打颤的唇瓣。
这下,他彻底失控,咆哮而起,双刀铺张,刀光潋滟,比月华更盛,摇刀即来,是倒劈山一式。
我不慌不忙地侧避而去,噙着不咸不淡的笑意,竹节承接风起,一触即走,邦的一声,单刀脱手。
他铁了心要死扛,汗如雨下,单刀直入,生硬而不容小觑。我稍稍蹙眉,却不停顿,翻转手背,画屏为障。两道身影交缠,不分彼此,远远于马上的另外一位额角渗汗,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打乱了同伴的节奏。失却了理智的单刀俄尔又现出纰漏,在回刀的一息,慢了半拍。
脑中轰然响起黄祁山语重心长的教诲,经验老道,常年征战的将领闻风而动,鹰击长空般,擅捕战机与失误,纤毫毕现。他者,除非,你是天生的战争动物,能在破皮而未出血的一秒发觉弱点,嗅着腥甜寻到伤口,一击必杀,然后将对手吞吃干净。否则,就不要弄巧成拙。
我意欲撤去攻力,却手脚无端一阵冰凉。与之相伴的是似乎电击周身,四肢百骸气息漫生,全身一晃,首尾相衔的,是一式春秋尽读。我恍然,却退路全无,一咬唇,施力完满,锋不可当。
裹挟着猎猎风声,似乎那已经不再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竹,而是被风刀细细打磨和悉心调整矛头的竹箭,隐隐擦出火星子,所向披靡,纵贯而去。全然无笨重与拖沓,皎洁铺洒在竹身,豁然开朗。破空而去,风云激荡,竹节的尖端重重撞上单刀的脊,眨眼翻飞,迅疾地调转刀尖,刺入所执者的胸膛。
扑哧一声,血色翻涌,一如单刀,翩翩跹跹,凄美极了。眉毛低垂,我面无血色,指尖微凉,定定望向那个不管不顾飞扑过来,紧紧接住瘫软下去单刀的人,不发一言。
颓唐地支撑在对方怀里的单刀嘴角淌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地握住了对方因为悲恸而不断战栗的指尖,露出了惨淡却恬然的一笑。对方哭得泣不成声,死死回攥那不断降温的手,字不成句。
我正不知将目光安放在何处,恍觉面上一凉,诧异地举目而去。这才惊悉,大雪飘零,漫天均是。
我眉目不忍,感伤地伸出不知第几次凝结血色的手掌,堪堪接住几片。掌心化雪,浸透血痂,丝丝痒痒的痛感传过来,我嘶的一声,抖落了余下的。
情不自禁的,我缓缓闭上眼,嘴巴微张,哈出的气,化作白雾,少焉,形同陌路。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啊。淋过初雪的人们啊,你们还有多少,在这世上呼气成雾呢?
我绷带渐松的手无力地放到身旁,与此同时,那人怀中的单刀手终于冰冷到极点,在虚弱的一声闷哼后,他泛白的指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轻轻掉落。撕心裂肺的哭喊吹入竹林,让我一阵耳鸣。逆风袭过,我身形一晃,状若折腰草木,再也寻不回支点。
我轻轻叹息,手中竹子在落雪后好似少卿打蔫,失去了光泽。从水漫金山的悲泣中挣扎站起的那位,脸与夜幕同色,双手沾染的,是单刀的血,此刻也与雪同温。
我无奈地别转竹节,衣角翻飞,甚至不愿与对方对视。对方传来如癫如狂的笑,在风中苍茫,无边无际。我还是避无可避,闻声望去,那人眼窝深陷,眼尾泛红,压制不住的,是入骨的恨意。
我屏气敛声,在皑皑寒酥中一动不动,目中暗芒闪躲。那人曳剑于身后,刺啦一声长鸣,继而沙沙声起,那是雪在给刀开封。
我后撤半步,脚下的洁白划过一圈痕迹,又很快被纷至沓来的雪花掩盖。剑光暴起,抖落一剑残雪,三个弹指,剑气抡到鼻尖。我骇然,却游刃有余地矮下身去,捞起先前夺过的单刀,一气呵成,贴刀抵挡,两刀嘶磨,金石之声顿起。僵持之下,我发狠掰过,抢占先机,刀势如风,铺天盖地朝向那人。
那人却及时跳开去,面显嘲弄,熊熊目光恨不得在我趁机捡起的单刀上烧出一个洞来。我却只是紧紧抿唇,不予目光,盲出一刀。
此刀一出,雪似乎都停驻于半空,此去空辽,时空为之一顿,舞刀动京城。直掼剑面,那抹若即若离的寒光映照出的,是我破碎而一笑带过的双目。我愿称之为,一语成谶。看似重蹈春秋尽读的覆辙,却在凛冽肃杀之上,多了几份宽广和厚重,存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浅尝辄止。刀光乍起,又乍灭。刀过了,林寒涧肃,春去秋来,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改其节。
背风而立,我能清晰地侧耳,那汹涌成片,涛声依旧的竹林,以及,倾颓下坠的执刀者,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托住他既轻又重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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