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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57)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不急, 急不得。\"

就这样, 意在笔先的理念于我心间滋长, 恰似疾风骤雨后无边无垠的野草,风吹不断。形之笔墨, 字里行间, 道尽机关。

心绪陡然飞逝,魂魄归位, 我还高坐在乌骓上,长生挥舞在身前。不过十秒荏苒,我空落落的心, 乍然填满。

我双脚微动,身形疾错,擦肩闪避去一支利剑。脸上擦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勾起了我的火气与恶劣趣味。焚轮俶尔, 掀起长生,直抟扶摇。阴鸷的目光直勾勾地挑起战场上的众人, 倾覆翻转, 水墨浸染,一如画卷。

我似误入长卷, 马蹄阵阵,意欲赶在案卷合上前,争分夺秒,改写这一悬而未决的章节。

我长驱直入,左冲右突,生生闯出一条血路,群龙有首,众人心石落地,队伍复整。我笑得目空四海,环顾四周,沉声喝到。

“众位,化零为整。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带你们玩一场游戏!”

灰头土脸的将士们虽心存疑窦,却并未声张,一步到位。我心平气定,长生一挥而就,躬先士卒,漾开一股烟尘,遁入敌阵。僵局顿破的棋局,又一次搅浑。凛冽的刀剑刺入血肉,在另一端破出,荡然无遗,捅个对穿。看似杂乱无章的对策,却是走马于胸中,恍然是张怀民那句笑言。

“自在胸中?但愿如此,可我信你。”

我旋着长生刀,砍瓜切菜,血肉横飞,几乎迷了眼,我却比任何时刻都独清独醒,马不停蹄,冒死切断了藕断丝连的南蛮与援兵的防线,烟尘四起,飞沙走石之际,逐渐障目。我放眼杀成一片,不分彼此,仅凭盔甲交缠的战局,眉梢轻佻,斜飞入鬓,粲然的,一笑。

我遥相呼唤,召集起一支精锐小分队,于乱军中,有条不紊地潜伏走位,无声无息地绕到了“一网打尽”的南蛮与援军侧方,眯起了眼。一念之后,猛攻发起,埋头拼杀的南蛮此时惊奇地发现,侧翼溃退,一发不可收拾,薄弱的防线化为虚无,全军崩溃。

我气定神闲地挥开长生,刀口缓缓跟着所向披靡的兵风划去,送佛送到西,尖刀指处,纷纷一触即溃。

阴谋与堂皇,尽在不言中。我嘴角适时勾起,一如长生的刀锋,讥讽而猖狂。我淡漠的视线轻轻巧巧穿过漫天漫的尸山血海,面无表情地对准锁住了南蛮统领惊惶万状的瞳孔,就在电光火石间,我派出的偏将一举击破了南蛮中军,其间南蛮将帅,无一铩羽而归,全数死于乱军熙攘。

于是,他在那一瞬,望见了死神的慷慨。

但听的嗤笑在前,箭色在后,破空而去,将那悲愤交加却无所适从的总领将帅,射下马去。我嫌恶地吹了吹微凉的指尖,偏转马头,执刀合去,血洗一方。

仅存的南蛮将领被团团包围,保护在中央,负隅顽抗。我置之一笑,目色揶揄,手指捏紧长生,血液浓重,风过不寒,温度徐徐上传到掌心。我调度全军,一拥而上,全歼南蛮。

可是我并未沉浸在绝地反击的腺上腺素飙升中不可自拔,余光里,我眼尖地瞥见了效仿我奇兵出之的南蛮援军,掩耳盗铃似的蹑手蹑脚到我军右翼。我不容细想,眉眼稍弯,长生盈满,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清冷的刀法首当其冲,向着援军砍去,笑意加深,我的合围,来者不善。

他们勃然变色,下一秒,怛然失色。他们依葫芦画瓢的突击落了空不说,还瘆人地发现,在他们沾沾自喜地以为套住了瑾国军的主力的空当,凶险的一着,我已不动声色地落子。

他们以为自己抄了我军右翼,大获全胜,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里外夹攻,请君入瓮。却不料,囊中,空空如也。我顺水推舟,唱了一出好戏,粉墨登场的,是他们的反受其咎。

我早已将其一举一动,收入眼底,了如指掌。喧哗顿起,以奇制胜。我微微一笑,诚如揣摩,奇虽行之有效,但长此以往,会全军疲乏,为人所察,抓住疏漏,正如南蛮。所谓出其不意,一彼一此。

黄祁山未曾教与我这个道理,但是他也提点过,在雨覆云翻的纸上,在每一此险象环生,一念之差的交锋之中,与刀法相通,打通经脉,血液流转,不过如此,彼此不分家。

曾经张怀民告诫我不可三番五次使出同一杀招,会为对方掌握诀窍。今日,自模拟推演之中反复打磨,淬炼而出的我在无眼的刀剑里,顿悟了奇正相生,领悟了攻守对调里的玄机与灵活。我恍若回到了那个云与风俱走的出游之日,第二次站在了草场上,方与张怀民堪堪打成平手,只是这一次,我释怀了。

无人能立于不败之地,而这正是奇之诀。而张怀民令我整肃心气,横向摸索射御,兵法,双刀的苦心,就在此处。神清气爽,散闷消愁,长生在手,我洗礼般,荡开了刀锋,展颜一笑。刀拖过处,铮铮有声。肃清残兵败将,此役,便画上完美句号了。思及此,我二话不说,扬起血淋淋的长生,冲锋陷阵,以摧枯拉朽之势,一夫当关。河出伏流,淹没四面楚歌的垂死之师。

就在我面色不改地劈开不知第几个士兵的身子时,日光淡漠垂到山头的那处,远远传来,是尖利的咒骂,伴随着滔天的马蹄声。回天无力的棋盘,复又雨覆云翻。我眉宇紧锁,啐了一口唾沫,殷红的长生扛在肩头,不甚发作。

“得,有完没完。”

颓然不过一息,不周过后,还是那个纵横开阖的苏钟离。天色已晚,云海翻滚,我沉郁的面色下,山川隐没在滔滔水声,暮色四合,夜行动物伏在大地,月升西南。我不经意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望见了璀璨炫目的漫天星辰,映亮了天穹,层星尽染,平白眼里发热。遥想传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辰,那么偏将等若干献身国家的热血儿郎,又是这漫天漫地的哪一颗呢?

怔然间,大军压境,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来者甚重。甲似龙鳞,趁着稀落的夕阳余晕,金光晃目,海市蜃楼般,虚缈又蒸腾。漫不经心地只眺望了一眼,我不咸不淡地扯下一段破烂不堪的褪色衣摆,小心翼翼地缠绕在疮痍包裹的手上。继而平复了气息,我灿然笑对众人,无悲无欢,无牵无挂。

“挑灯。”

众将士悲从中来,恸然之色跃然脸上,乌泱泱之中,传来抑制的小声呜咽。我怒不可遏,厉声打断这低迷的氛围,横眉倒竖。

“血可流,泪不可流。”

我突兀地噎住,众人面色复杂地望向语塞的我,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头顶传来笑叹,不待众人捕捉,就随风散去。

“好了,想哭就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我会陪你们,战斗直至到生命最后一刻。至于是生是死,交予天说。”

我涩然的字句落在众人心上,俱是一软。大家黯淡无光的眼睛顷刻死灰复燃,炽烈地投向我,几近将我点燃。我微微一笑,即使惨淡。

“我们,要把命,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而我,绝不让你们白白送死。”

字字句句,是灯枯油尽的反义词。士气隐隐回潮,检阅了面貌奕奕的将士们,我却心乱如麻。欺骗得了别人,唯独难说服自己。

这一战,多少人有去无回,无可穷尽。令人心悸的是,可统帅“三军”的高级将领,仅我独活。我一旦殒命,就是全军覆没,回天乏术,为我陪葬。死讯传回京城,必教三皇子借势大做文章,届时向东宫发难,与此同时,撇清与苏家的关系。我的死活,与朝局,息息相关。

可是怀民啊,他说的是,可以战败,平安归来。我又怎么能辜负他的低微央求,欣然赴死,终其一生为风沙掩埋?

眼色深凛,我夜色浓重的眸子肃杀初显,长生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调动起我的五感。

“冲啊!”

一声气冲霄汉的号令,全军大振,海沸山摇,死心塌地扑袭向来者。我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从容不迫。我断不能慌乱惊惧,我不全盘坍塌,就还存转圜余地。在众人簇拥下,我气压山河,却半藏气力,不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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