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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44)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遥想祖辈当年,马上初定了, 雄姿英发,断不向中原称臣。大有我定要你瞧一瞧我们野蛮文明骄傲的血腥, 才不向尔等卑躬屈膝, 遭受歧视冷眼的意味。可现如今,却是大有没落之势, 而自己,算不得清白。

倘若西戎一族祖先上天有灵,不知作何感想。大不了,一错到底,反正,所谓的血脉族人,也是将我母亲推向碧落黄泉的不可饶恕之人。

这样的西戎,这样的故土,灭了也罢。

天要亡它,我问心无愧!

情绪攀升到了巅峰,腺上素急速爬升,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刀落血溅,溅到了我的脸上,鼻子上,嘴巴里。尝起来,似乎并不苦涩。三刀下去,马口吐血,终于悬崖勒马,可是,此马实在善跑,悬崖已在脚下方丈。

我咬定牙关,稳住重心,从马上一跃而起,以马踏飞燕之姿一狠二狠地脱离了马背。马匹随着惯性坠下山崖,我后怕般回身看四肢在空中乱舞的马儿,心里发怵。可我心才落不落,我惊慌地发觉剧烈动作之下,双鱼玉佩松动,摇摇欲坠,就要随着马儿葬身的线条掉落。

我眼疾手快地去抓,可是手粘鲜血,滑不可握,堪堪脱手。

我眉宇紧缩,理智劝告我什么,我已分辨不清。我只知道,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乃是御赐之物,承担着随时轻易改写的沉重,压迫,令我无法喘气的昭昭圣意。

千百种顾虑四面八方掩埋了我,身体好轻盈,诚实地扑向凌飞在半空中的玉佩。于是乎,撞进堪堪赶到的黄祈年眼帘的一幕,几乎让他浑身的血液凝滞。

我好像飞蛾扑火一般,赴死如归地双手追逐着目光停留的地方,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在稀薄的天色中,闪着微弱的浮光。

他声音都发不出来,手脚冰凉,看着我去“送死”却无可奈何。我身下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悬崖峭壁,凌驾于死气沉沉之上的,是我置生死于度外,一心扑向玉佩的定格。

我发烫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通体冰凉的玉佩,一时间,心中的不安落地了。可也是这一刻,我的惯性消耗殆尽,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我山穷水尽般望向手中反握的匕首,却没有分毫后悔或是怀疑。手比思绪更迅速,席卷着雷霆万钧之力,刀刃安然如故,只是深深卡在了岩壁之间。

我小心翼翼地深吸一气,将腹部卷起,一个视死如归的胸膛暴起,短促而绵长的发力,腰背轰然拱起,好像猎豹朴袭。手脱刀的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口中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但是我心无旁骛,只是把心力放在了脚下最后一个借力,这是第一次,借力,却不为打力,只是在,訇然赌上自己。

发力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高高抛起的双鱼玉佩,在暗淡的夕阳下,澄澈不减。

我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我的生命,都向着这枚玉佩而生,随着玉佩划过的完满弧度,紧追不舍。我坚定不移地凝视着玉佩,凝视着我全部活着的意义,含着满嘴铁锈滋味,缄口不言。

毕竟,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对于玉佩,对于我,对于双方而言,这都关乎生死,我们要么安然无恙,要么玉毁人亡。没有第三种选择,我们,注定捆绑,绝不独活!

当我平安无事地站在黄祁山面前时,看起来差点丧命的倒不是我,而是面色如土的黄祁山。他见我无动于衷,简直气笑,却碍于刚刚的惊怒交加,怎么也挤不出面子工程。他痛心疾首的面容反倒让我一个惊惧,趔趄着后退。

“苏将军。”

稳重如山的黄祁山磁性十足的嗓音此刻破成了唢呐,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你怎么如此莽撞,你可知方才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殿下交代啊!”

我望着脸红脖子粗的黄祁山,高强度的苦口婆心,微微歪头,油盐不进。见我不以为然,他声嘶力竭得变本加厉,继续支离破碎道。

“钟离啊,我知道那个玉佩对你意义逾常,可是毕竟是身外之物,不能以命相搏啊,钟离你糊涂啊!”

虽然他识时务地亲切贴心地换了一种语气,我却显然不吃这套,只是风雨不动安如山地立在那里,双手抱胸。他见我软硬不吃,弱弱叹气,只是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

“苏将军,您说吧,这个惊天大案,你打算怎么瞒天过海?”

我等到了话语权,于是微微一笑。

“最好的善后,就是坦白从宽。这种欲盖弥彰的谎言,我不屑于遮掩。”

黄祁山的头发都差点嗲起来,他很铁不成昂道。

“我的苏将军啊,这不得把殿下气出毛病来啊!”

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可思议道。

“不至于吧,殿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匹马而已。”

黄祁山一下石化了一样,不敢置信地涩然发问。

“苏将军你说什么?”

我望了一眼一惊一乍的黄祁山,无奈地自顾自地重复一遍。“

我说,殿下的胸襟我是知道的,不会因为一匹马和我置气的。”

他见鬼了一样脸色惨白,简直是尖叫出声。

“苏将军你的冰雪聪明是间歇性的吗?”

我极为不悦地回击。

“黄将领这叫什么话?”

他颓然掩面,近乎带上了哭腔。

“搞了半天,我们牛头不对马嘴啊。”

他泄气般缓缓放下无力的双手,深深呼吸,语重心长道。

“苏将军,殿下看重的,不是马,是您啊!”

这下我的脸挂不住了,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我挠了挠头,女娲补天似的往回找补。

“哈哈,对啊。我知道,黄将领我当然明白的。”

好嘛,打了个措手不及,语无伦次的。黄祁山讳莫如深地盯住脸红到脖子根的我,语意深沉。

“苏将军,殿下一片苦心,莫要辜负。”

亡羊补牢个不歇的我身子一个激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让人心里发毛呢。我心虚地抬眸偷偷看他反应,却直直撞进他意味深长的揶揄之色。我慌乱之中垂下眼,心却怎么也平息不下来了。刚刚险些坠崖,都没有这么心跳如雷,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他堂而皇之地上前一步,摆出循循善诱的模样,正义凛然道。

“苏将军,你是殿下非常在意的人,所以请您,好好爱惜自己好吗,毕竟你有个不测,闪失,我们无颜回见殿下。”

这话我怎么琢磨怎么怪,感觉被戴了好大的帽子。但是心跳盖过了他的低语,我胡乱点头,惊弓之鸟一般,试图以唯唯诺诺招架什么未知的情愫。不尽然是怅惘,还有一丝,莫名的心安。黄祁山目及我的溃不成军与无所适从,放过了我煎熬的败走,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将军我们回去与殿下他们汇合吧。”

耳朵灵敏地捕捉到殿下二字,感觉血液都欢脱地流畅起来。我笑逐颜开,紧紧握住的玉佩沁肤生温。他别有深意地瞥了心思流转于目色的我一眼,深以为然。见我还傻傻定在原地,目露调侃之色。

“苏将军,不走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道路可见。”

我从痴痴的神思中猛然回神,发懵道。

“走啊,你先走。”

黄祁山啼笑皆非,明知故问,近乎笑出声来。

“苏将军,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您的坐骑已经坠崖,得委屈您与末将同骑了。”

我颜面扫地,落荒上马,恨不能掩面。

“好的好的,不委屈不委屈,麻烦黄将领了。”

始作俑者开怀一笑,不计前嫌道。

“不麻烦,末将承殿下关切,代为传达罢了。”

即便不回头,黄祁山也察觉到了身后人的窘迫,却只是笑而不语,策马而去。我坐在马上,颠簸间,渐渐意识到不对劲。无能恼怒地死死盯着在马上一摇一晃的黄祁山的背影,心知他方才拿我开心,继而愤愤出起假拳。正泄愤得自得其乐,不料前者轻轻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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