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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29)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重塑了坚不可摧的心房,我披着月光从从容地站起,抖落一身寒凉。

“走吧。”

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两个少年默契地对视一眼,懵然地望向我。

我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讲与他们听。

“我辈中人,饮冰经年,热血难凉,断不可拘泥于长吁短叹。来日方长,终其一生,以刀剑誓死捍卫,所谓的信仰。”

我半边身子隐在背山阴影里,月光不吝地镀上另半边,乍看恍若神女出逃,回眸一笑百肃生。

“还等什么呢,赶着透亮的夜色,武功正当时。”

二人相视一笑,疾步如飞,不消片刻就到了我眼前。

我微微一笑,扭头又几个凌云步飞越出去,腰侧的钟离刀欢快地迎风作响,鼓风而歌。

每每二人追及我,我便又携着风声启程,把他们远远落在身后。

落脚可能在林中倒木,可能在柔软草甸中,也可能在险峭的崖壁上。酣畅淋漓的你追我赶间,月偏梢头。

鹅毛大雪再一次洗礼了人间,联袂翩舞的刀光剑影明晃晃地穿梭散落在银装素裹的山河,格外扎眼。

寒意料峭的一个偏远的山头上,正惊心动魄地迎来我专属的蜕变仪式。

一旦礼成,便是我自立门户的开端,坦途铺就,有去无返。

彻骨的山风见缝插针似的吹进我的衣袖和领口,即便穿上了张怀民盯着完工的孤品金丝缎面青狐裘,还是通体寒凉。

天冷如斯,可我的握紧钟离刀的手心,却生出薄薄一层微热的虚汗。

这于我而言,无疑是开天辟地的。

甚而至于,宏观来说,是茕茕孑立于一批走马灯的拜师苏家这个顶级学府的各路子弟,孑孓而行在大浪淘沙后沧海明珠般各显神通的佼佼者们,仍然不失颜色,依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存在。

披靡如张怀民,承袭的是一代宗师的武脉。

深藏如裴林,捧奉的是一代大家的框架。

扎实如宋睿辰,固守的是一代高人的指点。

哪怕叱咤如赵延勋,凭一己之力扶立起的一套赵家意气,也是倾其毕生在烽火消尽处,走入掩面黄沙之中,走出血流成河之上泣血而成,并非一刀潇洒挥就。

遥想鸣金灌耳,北雁南飞,飞不过旌旗在处。

积淀了这样厚重沧桑为基调的过往,才创生了那样刀法辽阔而密不透风的赵家一派,经久不衰,至今沿用。

有珠玉在前,我胆敢放肆妄为?

大话已经放下了,老师的厚望还存温,我又岂可辜负?

我习惯而无意识地手中一转钟离刀,按部就班地振开了刀鞘,钟离刀兴许是昨夜加练侵受了风寒,发出一声低宛的叹息。

我豪迈不羁地一甩马尾,猝然发力。

不知是不是娘胎里盘养的夺不走的天赋,我画地成图的独家本事随着稳扎稳打的打磨愈发见长,让进入状态迟缓之辈所望尘莫叹。

坐地起阵,我提起身形就冲向对面陪练的张怀民,就在近身的一刹那,我一个急刹回转,效仿赵家的凭空借力,身形不顿,空中旋身如残影,双手死死扣住刀柄,大风扬雪般把全力泼了出去。

张怀民微微后撤,揽力入怀,借力打力,打太极一般客客气气地尽数奉还。

我一眯眼,不客气地猛然刀背下压,克制住他返还的力道。

两刀交锋,噌楞之音震聋发聩,我们目光深沉地锁住对方,不上不下地耗在了险之又险的刀锋处。

焦灼之际,我眼波流转,倏然撤力,严丝合缝的刀面一下松动摩挲,好像缠绵悱恻的恋人,难舍难分。

越是若浓似淡的刀步,越暴露可趁之机。

武之上道,在于乘人之危。

我嫣然一笑,不待其迟疑,翻手横刀,继而拊掌轻轻推了出去。

哐的一声,钟离刀被我凭空扔了过去,秋风扫落叶般荡平了张怀民披坚执锐式的刀法。

张怀民严峻地收手,又复而挺身一掌掀翻了我一往无前的刀光。

刀风大盛,殃及一方。

棋逢对手对习武者惟有三生有幸以述说,我们会心一笑,纵身越离,以退为进,行走错步间,无字成书。

笑过无痕,我继而冷面严阵以待。

我方才使的,是大雪一式,长风吹雪,吹不渡雁门关。

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大写意的刀,在张怀民严防死守下,倒显得有些局促了,不过焉尔。

我后滑一大步,有条不紊地再次造势,吸取续力不稳而未能一发破入的教训,此次成的,乃是糅合倾四海之力的排山倒海之势,穷途末路,一式贯穿刀,法天象地。

方才张怀民高度机敏地游走在我的凶险的刀锋上,似乎颇为轻盈。

然则非也。他之所以放弃了自己暴烈的惯用打压,是因为我的招划,都过于莫测了。虽然与霜降承上启下,属于交接两季,却刚柔并济,出手大不相同。

当你为霜降所血液凝固,肝胆俱寒,提吊起周身的肌肉,身法强硬时,下一刻径直劈面的可能就是“拖泥带水”以柔克刚的一式—比如,小大寒。

起承转合,实难招架。但是我深知,蛰伏东宫者,将养的,就是那份耐性。

而我,全然以爆发力见长,一旦时间拉长,我的火候只会弱将下去,所以,速战速决,是上上策。

不过显然,张怀民此举虽让人抓心挠肝,却是出于好心,毕竟,明年的入围者,不可能迁就我的节奏,我只能,不知疲倦地尽快学会掌握主动权,而不是止步于见招拆招。

期待他人犯错者,往往先步伏诛。

一刻之思,张怀民的刀气已经悬在眼前。

目前而言,我不能被动地还手了。危险时刻萦绕,虎视眈眈,与其被他死死压住刀锋,不如孤注一掷,先行破题。

念动刀起,我不疾不徐地递出了前日过目不忘的第一式—破阵子。

张怀民面色陡然一变,但是手中刀不歇,灵巧地一个腾空后跃,闪着微光的刀尖稳稳抵住我排倒而来的猛攻。

我临阵变动,迅疾地一转手肘,剑走偏锋,拧着腰腹侧刺过去。

张怀民好似摸清了我的路数,眼皮都不抬地将刀贴掌收起,然后微微错身,擦剑而过,我刀刃落空,徒留空气的低震。

我心跳身不由己地加快,不行,还是着了他的道。

再消耗下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局势于我极其不利。

时而,心思缜密的攻防不如电光火石的心思一恍,我“发狠”地虚晃一刀,张怀民果然避开。

就是现在,我欺身而进,玉石俱焚般牢牢卡过他的手腕,继而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刀柄。

张怀民愣在当场,风都静了一瞬,还是我先动了。

我毅然决然地顺着刀柄就把一掌风送了出去,成隔山打牛之势,刀赫然脱手,张怀民始料未及,转而意欲夺刀。

等的,就是这一手!

我不露声色,后撤刀身,在张怀民纵身来抢的那一刹那,从下方窜出,抬起手肘,重重撞向张怀民的胸膛。

张怀民吃痛,却不管不顾地逆刀还手。

我讥诮一笑,晚了。

第二十五章 春秋尽读

在他越, 夺,还的几个呼吸间,我的刀舔着呼啸的风声已经发出嗜血的低鸣。我恣肆地甩开刀刃, 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百步穿杨之态, 以下攻上, 钟离刀稳稳投掷去, 刀光与漫山遍野的雪色难辨, 便听得鹤唳之声, 张怀民出局。

我翩然收刀,佁然而立, 一副宠辱不惊的坦然。

张怀民哑然失笑, 只是慨然。

“想那时大悲大欢写在脸上的苏钟离,为招式起起落落的苏钟离, 竟已是模糊。”

我不疾不徐地抚了抚钟离刀,难掩心绪,声音因长期泡在背山寒风中而染上了半分沧桑。

“轻狂, 挣扎,看开了不过如此。它们都会欺骗你,只有手中刀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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