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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232)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于是瑾国最好的机密部门上了齿轮,一夜未睡,我等来了一枚条子,平静地卧在光滑的桌面上,我却失却勇气去打开。

窗外一树春晚开得烂漫,观赏消磨一个时辰,我才颤抖着指尖徐徐展开了条子,当目及属实二字之际,眼泪也落到了纸面上,晕开了笔墨,都免了销毁。

而我再抬起头企图憋回眼泪,窗外的一树春花夜里雨疏风骤过后,已然落尽。

所以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全无心机,手把手教出的弟子成了与张远岱始终保有联系的同谋,也难怪我会对洛桑也加了揣测,信任出现裂痕。

人不是一下面目全非的,残忍在于,他似乎从未变过,始终如一。

我趴在案头哭诉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寂静的龙华殿空旷到生出回音,洛桑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肩头,多说无益,我需要的是时间。

恰在此时,晏云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顾不上被泥污玷污的裙摆,她仪容尽失地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沉闷的一声。

疑惑于一向沉稳的晏云慌乱到这种地步,却不等我发问。

晏云凌乱的秀发拖在地上,好似水草疯长在心房,她泣不成声道。

“陛下,张远岱不知何时控制了伏休国,恐怕蓝世砚遭遇不测。”

她满面泪痕地仰头向我,嘶哑道。

“陛下,蓝世砚或许曾经糊涂过,和二殿下有过不为人知的交易,但是他待您,从头到尾,都是赤诚的。他此次确实是被陷害的,宋家人因宋睿辰曾与蓝世砚有旧交情谊,在朱大人彻查此事后仍不死心,追去了伏休,现如今……如今,伏休已然陷落……”

晏云哭得力竭,断断续续地勉强说下去。

“蓝世砚被张远岱先斩后奏,李泽远事先占据了伏休,以此胁迫攻伐京城。蓝世砚不肯,如今召出皇鹰卫对方殊死抵抗,眼下……眼下已然要撑不住了……怕是要,以身殉国……”

晏云最后的话语弱化溃散去,我已然听不清具体内容,惟独剩下眩晕的感觉,以及一声沉重的碎裂声。

先前是晏云跪得太猛,而如今,却是我心崩裂的声音。

“至于从中作梗者,便是那贺县曾任的里长刘章。”

嘴角里处的忽发血腥浓厚起来,盖过了我其余的四感,野蛮地充斥了我的口腔。

“陛下虽然你早有提防,将他调回京城委以虚位安置,但这恰恰合了他的心意。他本就不是张乔延的人,隔岸观火,他反倒顺遂,与二殿下离得更近。而他虽离任贺县,可他对地方的影响却还是根深蒂固,只需几句点拨,贺县自然有人愿意为他“不小心”漏出蓝世砚不堪过往的马脚。”

“我们追查,毕竟蓝世砚有瑕,只能是坐实他的罪名,而不会发觉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我手中的茶杯被生生捏碎,鲜血沿着指缝滴漏下来,我却失去了痛觉。

二殿下不愧是成大事的赌徒,失去了刘家还能献祭李家,李家覆灭他又能以此来刺激刘家再度发难。

“哈哈哈哈……”

我听到此处,忍不住狂笑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我却笑到泪流满面。

“洛桑。”

洛桑应声来到我面前,跪地握住我鲜血淋漓的手,痛心疾首道。

“依慕,你要怎么做。”

我垂眸良久,这才望向他,眼底的海成了鱼的天。

“洛桑,我给你三十万精兵,拜托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他。”

洛桑抿唇,肃然直视我。

“我会先到的,三十万大军垫后,李泽远,我会说服他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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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绵软的雪从天而降,温软地落在每一个浑身染血的士兵肩头,手臂,刀剑之上。

而厮杀成一团的两军已然红了眼,喧嚣的人声和撞击的刀剑声凌乱作一片,叫人分不清南北东西。

蓝世砚冷漠地环视不断围合过来的瑾国军,愤恨地单手抄出长刀,将砍钝了的剑丢向两旁的死人堆,继而向李泽远扬起一个完满而淡然的微笑。

“李泽远,受死吧。”

对面的李泽远深深凝他,见他态度坚决,终是深深叹息一声,向身后人摇了摇手。

“上吧。”

血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前方一波一波杀过来的士兵从伤口喷射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连视线也模糊起来。

他却只是奋力摇动手中长刀,不知疲倦地抵抗着。

一刀倾四海刺穿了士兵的血肉,那可怜人被极大的惯性整个抛出去,重重砸向后来的骑兵,一排人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过去。

可惜寡不敌众,一人包抄向蓝世砚的后方,举起了寒光冉冉的刀口……

蓝世砚杀得血泪浑然难分辨,最后汇成了一股,涓涓顺着眼角到嘴角。

他绝望地看向无尽吞噬过来的瑾国军,向着城楼上被五花大绑的臣子仰天长啸,却是带笑的。

“这便是我给阿依慕的交代,我蓝世砚,率伏休臣服,从始至终师承皆为阿依慕一人!”

“现臣不孝,此后怕是不能再为陛下尽忠,但臣死奏,自归属瑾国以来,朕的伏休,从未降过!”

“我蓝世砚在位一日,伏休便,永不叛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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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眉梢凝冰的洛桑不知跑死了第几匹快马。

今年异常,寒冬还未久远,风雪覆身,洛桑堪堪稳住摇晃的神智,强打精神。

浑身没有一块不僵死的肌肉,惟独手指温热蜷缩,可是他不能停下,血液艰难地流动周身。

攥紧那一块冰冷的兵符,传递着指尖的余温,擦身是信鸽越不过的燕云十六州的伏休,他多么渴望蝴蝶能穿过风雪带来久违的春天……

时间啊时间,现在我们最宝贵的不是其他任何,而是时间……

第一百八十五 双月同天

当残破泛黄的书信穿过飘摇鼓动的风雪, 羸弱不堪地递到京城内,虚浮地呈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还是愣住了。

这是我与洛桑的约定,若是结局卑劣, 那他就避而不见。

他与蓝世砚,情谊深厚, 甚至先于我, 过命的交情, 却没能让他在那场怀疑中替他质疑一句。

墨迹单薄粗糙, 淡淡描摹数字。

崇狩五四年, 伏休内部反叛,伏休国主寡不敌众, 战死阵中。

持续了两天两夜的战况究竟是何等激烈血腥, 我不得而知,只是寥寥数字, 却道不清其中残忍。

安坐下首的晏云见我神情难测,起身离座,薄唇轻动, 半晌才道。

“洛桑赶到伏休境内时,战火烧尽,民众的哭喊相隔百里依然清晰可闻。待他们迫近细察,城内已然是断壁残垣,其丞相举国投降, 伏休沦陷。”

我抿唇无言,跳动的火花毕毕剥剥响动, 微弱至极, 却在落针可闻的殿中无限放大,不顾一切地扩张人的感官。

“蓝世砚家臣死战到末处, 瑾国军全力推进,他们力不敌众,全部殉国。”

晏云哽咽一声,强忍住悲戚,堪堪道。

“我们唯一抢救过来的一名士卒留了遗言后,不忍国破家亡的屈辱,亦咬舌自尽了。”

我听得真切,视线却模糊起来。

生生压抑下情绪,声线却还是沙哑下去,沉钟没入深海,竟是不回头。

“遗言是什么。”

晏云狠狠闭眼,破釜沉舟般悲声道。

“臣死奏,自归属瑾国以来,朕的伏休,从未降过。”

心在那一刹那,失去了跳动的本能,永恒地寂灭在那晚蓝世砚拜别我的笑容里。

“师父,你放心,有我蓝世砚在,张远岱不会得逞的。”

“师父,等我佳音,我回到故土,就收整军队,前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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