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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230)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蓝世砚无力地扬起嘴角,忽然状似无意地奉承道。

“陛下虽蛰伏这些年,却势力遒劲根深,不知陛下是如何做到的?臣佩服。”

张远岱却不上钩,面色狡黠地望了蓝世砚一眼,笑意明晃。

“泽云啊,想知道吗?”

蓝世砚微微颔首,克制住内心呼之欲出的渴求,平淡地直视张远岱。

“很快你就知道了,这回,苏钟离要在自己人手上栽跟头了。”

蓝世砚注视着笑得诡秘而傲然的张远岱,陷入沉思。

自己人?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依慕的旧部?

“莫非陛下撺掇了苏钟离的旧部?可是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她举半块残破的虎符,边疆一夜,一呼百应,直捣京城。如此坚不可摧,您当真……您怎么做到的?”

难以遏制地,他问出了口。

张远岱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连你这个关门弟子都能被策反,那些个名头上生死拜把的兄弟,陈年旧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转头望向屋外不歇的雪,蓝世砚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大瑾今年开春的第二场,马上就要落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君卧高台

灼热战火乍然绵延于燕云十六州两侧, 毫无征兆与防备的,湫隘成狭长之势,致十六州百姓于水深火热。

而其周遭所在腹心处, 便是闻声而不动的伏休国。

风声呼啸,原野荒芜, 蓝世砚只携了三两随行, 满目复杂地驰骋在细石乱溅的羊肠小道上。

马蹄铮铮, 身旁青山飞速退去, 颇有两岸青山相对出的气势。

不眠不休, 一日一夜,似是寻常人的白昼与黑夜的眨眼。

眼见着到了伏休国城墙底下, 白雪皑皑的松柏围绕着孤岛一般的国度, 鱼贯进出的各路商贩如往常一样形色匆匆地穿行在城楼下,踩着关门的号角挤入。

由于战火四起, 宵禁的时辰提前不少,以至于城门已然紧闭,而太阳才刚落下山头, 天色还未昏沉。

急急勒马,纷扬的尘土好不容易落回地上,几人的视线这才清晰起来。

立马一旁的少年眯眼环视一圈,见空无一人,伸着脖子向城楼上的守卫喊话道。

出于内外呼应与避嫌的考虑, 蓝世砚此行没带上任何与阿依慕有来往的人员。

他定定抬眸向城楼上望去,心间是万般滋味, 难解难消。

心死的蓝宫寂说到做到, 一去不返,也未曾将那夜密探泄露。

蓝世砚失笑一叹, 何其奢望他此刻仍在城内,虽然希冀微乎其微。

那夜他决绝转身离去之际,夜色惆怅,竹影扶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很高。

张远岱幽幽叫住他,细细笑问,藏了刀锋。

“蓝宫寂,你走,我不反对。只是你能否守口如瓶,我心生疑虑。”

蓝宫寂背对停步,声线平淡无起伏。

“张远岱,你记住,我蓝宫寂守住秘密,不是因为你的恐吓,而是因为,我念及手足之情,对于兄长最后的念想与谢恩。”

说罢,他不曾回头,消匿于如墨夜色中,风雪吞噬了所有。

蓝世砚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戳进手掌的茧,这才克制去追的动念,以及堪堪忍住流泪的冲动。

张远岱笑意幽深地偏头向他一颔首,慢慢道。

“大义灭亲,顾全大局。不愧是泽云,我会记下你这一桩忠心的。”

蓝世砚将笑意缓之又缓地提起,面部肌肉从嘴角扩展到了耳后根,多么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

“为陛下效劳,当斩断后忧。”

直到看似波澜不惊地回正头来,心存骇浪的蓝世砚仍能察觉到,自己笑僵了的上唇,还粘在上牙下不来。

“喂,楼上的,陛下归来,还不速速开城门迎接!”

身旁一声高昂喊门将蓝世砚从无尽的回忆中拉回,而那逡巡守城之人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他们几人,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那少年大怒,猛然离队驱马向前,即刻朝着那离去的士兵破口大骂道。

蓝世砚也感奇怪,按理说,守城的士兵会立刻禀报上去,教城卫司总长立刻来分辨。

思及此,他急忙跟马上去,以证明两人的身份属实。

“大胆,你这厮,竟敢无视皇命,若再不开门,小心陛下即刻问斩……“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嗖嗖刺穿了还保持着张嘴的少年。

一支白毛尾羽箭矢正穿过那少年的口腔,那少年面上的表情,显然还未完全从目瞪口呆转为惊恐,就被永久定格。

蓝世砚耳侧只听得沉钝的噗声一道,身旁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去了,那是箭头遁入□□的沉闷声响。

更为可怖的是,那箭近乎是擦着蓝世砚的耳旁风而去,毫无顾忌他的意味,倒更像是威胁与警告。

霎时间,蓝世砚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着脊梁攀附而上,直到后脑勺都凉飕飕的。

他沉下面色,拔出刀高举,向城楼上去而复返的士兵和射出冷箭的那将士呵斥出声。

“你们竟敢藐视朕的命令随意射杀朕的护卫,将你们的长官叫出来,怎么,朕离去才一个月的工夫,伏休国就要反了不成!?”

那俩人却无丝毫畏惧的神情,反倒是相视一笑,向楼下已然面上浮现一层薄怒的蓝世砚语带调侃道。

“陛下息怒,只是您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不为您开门,瑾国来了命令,另有安排。劳烦您等上一会,瑾国的人,马上出来迎接您。”

那将士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弓弩,甚至狂妄到又对准了蓝世砚身旁一人,却笑而不发,似乎是在给他下马威似的。

蓝世砚呼吸一顿,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战栗,仰头声线浑浊道。

“瑾国?我便是从瑾国归来,放肆,有什么吩咐何须你们辗转传达!”

那城上之人只是笑了笑,盔甲上反射的光线晃眼到刺痛。

那瞧起来位高一阶的将士抛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面色铁青的蓝世砚,手下人紧随着他勾肩搭背地自顾自喝茶去了。

“陛下,有些事,没跟你说,就是上头的人另有安排咯。”

蓝世砚喉结干涩地滚动一下,也许是仰着头太久,连带着颈椎都不堪重负地酸痛起来。

方才被弓箭瞄准吓唬的那人见蓝世砚的拳头握得关节发白,连忙上前低声对蓝世砚宽慰道。

“陛下莫气,无妨,等我们进去再收拾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是了。”

蓝世砚却无奈地勾唇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显出几分落寞来。

“我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来者不善。”

在少年不明所以的盯视下,蓝世砚目色凝重,一字一句道。

“他们口中此之瑾国,非彼之瑾国。”

他眉宇深皱,声音也不由暗哑了许多。

“我更忧心,既然弯弯绕绕不肯直任于我。这个上头此之意不怀好,非我之可控。“

听闻此语,那少年也陷入沉思,一时间,场面僵持住了。

入了峡谷的风刺骨得很,将几人的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长衫吹得哗啦啦响成一片。

风餐露宿,策马赶回故土,却吃了闭门羹,很难不教人悲从中来。

忽然间,城门隆隆打开,迸发出巨大的声势,浩浩荡荡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猛烈撞击人的耳膜。

如今不是太平年岁,昼市已休,夜市禁令,街面清冷非常,哪来这么大动静呢?

正深思间,老旧而坚固的城门彻底张开,露出笨重的城门身后乌泱泱的队伍,列阵排开,巍巍壮观。

这阵仗,饶是蓝世砚本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位于百米军阵最前方,岿然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的那人的脸孔,让蓝世砚心觉面熟。

“别来无恙,陛下。”

这一声陛下悠悠长长,似乎暗藏了幽怨与沧桑,而那人面上的亲切笑意,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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