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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217)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所以,刘成玉死前遗言指向, 是顾子桓?”

吴词安一顿,声线深沉, 也没了头绪。

“刘成玉当年架空顾子桓不假, 所以顾子桓怀恨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我抿唇颔首, 示意他说下去。

“只是……以臣对顾大人的了解, 他不会是为报私仇而误国之人, 否则当年他就不会忍气吞声。”

我眸光微动,笑言道。

“那倒未必。这种闷葫芦记起仇来, 可以隐忍不知多少年呢。”

不知为何, 我眼眸霎时模糊起来,闪现是宋睿辰微微笑着侧身向我递来的手心。

“钟离, 我会为家父讨回说法的。”

吴词安的脸孔在视线内徐徐清明,我回神叹息。

“反倒是,不知刘成玉是否是有意将顾子桓牵扯其中, 扰乱视线。更坏的一种结果,则是顾子桓与他不和只是假象。”

我手指缓缓摩挲下颌,陷入焦灼的思索。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的是使我顾怜顾子桓, 将他纳入自己人的阵营,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内应。”

烛火烧的摇摇欲坠, 烛泪涣散, 将我的脸色烘托得阴暗不明。

“可若是顾子桓有大用,他们一道离间计, 使我与大任之才疏远,又是得不偿失了。”

我略带苦痛地阖目,一时拿不定主意。

“毕竟顾子桓的官位不是一般,用他还是调他,还当慎之又慎。”

吴词安凝神听我一番言语,揣度咂摸,半晌方道。

“陛下莫不是想,探一探他的虚实?”

我完美地勾起唇畔,欣然一笑。

“不愧是当代第一名臣,词安你所说,正合朕意。”

吴词安谦和地笑,忙道。

“词安不敢,只是不愿目睹陛下憾失人才。”

他思忖着微微吸气,忽然补充。

“只是若是果真试出他的异处,陛下要如何做?蓦然动他,可能会引起满朝风雨。”

我朗然展颜,满不在乎道。

“试他,不是为了判他,而是为了敲定如何用他。”

吴词安见我陡转神色,笑容狡黠,一时错愕,叉手请教。

“词安愚钝,还望陛下不嫌,稍加提点。”

我于氤氲浓汤白雾之中轮廓虚描,悠然品茶,缓缓抬眸。

“词安啊,你跟我这许多久,可觉得,我身边真心为我之人,甚是稀薄?”

词安身形一顿,连忙作揖。

“陛下贤明,怎会如此。我等朝堂携心齐力,均为陛下助力。”

我轻笑不语其他,只是唤他起身。

“词安,我没有疑你之意,只是陈述我的交困罢了。”

吴词安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慨然上拜。

“得陛下深信者,断不会背弃明主!”

我却不咸不淡地抿茶,深叹道。

“像我这种孤掌难鸣的帝王,不该奢望拉拢每一个人。”

我莞尔笑开,在吴词安惶然的目光中,咬字清晰。

“而是因材施用。”

我起身拂袖,利落地走下楼阶,全无低落。

“他顾子桓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入局,主动还是被动,不该是我们所顾虑的倚重。”

我步步逼近吴词安,威压俯视,一字一句道来。

“若他衷心,自然是好,与你吴词安一样,做我心腹,生死与我紧依。”

我抖了抖衣袍,缓步轻移,绕到他身后,声音幽幽。

“若他异心,未尝不可,就叫他以为自己得逞,却东着西落,一场空。”

吴词安恍然,却不敢动身,只是伏地聆听。

我终于步至他身前,发笑道。

“词安请起。”

吴词安似乎是跪久了,有些不稳,微微趔趄,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偏头而笑,讳莫如深。

“词安就是朕的衷者,我放心的很。”

吴词安头皮一阵发麻,不知为何,明明眼前之人笑得亲近,却叫他如入三九,寒气升发。

“词安与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不辛苦。还望以后多引教子桓,叫他明白一个道理。”

我步回高座,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失威严。

“择我为良枝,就不可患得患失,摇摆不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朕厌恶背弃者,甚于宿敌。”

吴词安内心剧烈崩裂,面上维持着勉强的平静,艰难吐字。

“臣明白,陛下。”

敛声屏息地退出龙华殿,吴词安呼吸乍然通畅,宛若久溺,昏迷初醒。

他却也不由地后怕,深深畏惧那似笑非笑望他的眼神,那似乎能将他洞穿的目光,那……玩笑间露出阴森意味的字字刀。

坦白来讲,他吴词安经此一遭,确实是生出了留条后路的想法。

毕竟怎么看,敌人未知,身处幽暗,且自本次事发瞧出,怕不是眼线暗藏京城四处。

而那看似执掌了六合的苏钟离,却是孤立无援,除了异族的毛小子以及一众野蛮还有曾经卧底宫中的晏云,余下的臣子基本都是风吹墙头草,哪边胜算哪边倒。

他也在踌躇,虽知苏钟离可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并不想成为追赠诏书上的一笔清淡。

深夜拜访刘家的念头也如风吹残烛,烟消云散了。

而这边,目视缓缓合上的宫门,我挂起的开恩笑容猛然掉落,碎了一地。

从屏风遮挡的阴影之中,轻声走出一人,赫然是眉眼俊朗的洛桑。

他却面色阴霾,一声不吭地贴近我,只是用劲握住我冰凉的手。

我生出笑意,气色一亮。

“怎么?洛桑瞧着不太高兴,是我这几日冷落了你么?”

洛桑绷紧的面色上终是浮现一丝红晕,忍不住道。

“阿依慕,我才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是吴词安。”

我闻言消去笑容,正色望他。

“怎么?有问题?”

洛桑紧紧抿唇,面色有些难看道。

“不仅仅是他。”

我闻言狠狠一怔,郑重低声。

“朝中还有很多人动作么?”

洛桑面色越发幽暗,良久吐字。

“何止很多,皆是闻风而动。”

我倒吸一口气,万分头痛地后仰形散,陷入低迷。

“呵,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撺掇这么多墙头草陡然转向。”

我一点一点揉捏着僵硬的太阳穴,不得其所。

“怪不得吴词安都能被影响,原是朝堂上早就混乱一片了。”

我眉眼不变,忽然一股冷意遍布全身,血液都戛然而止。

洛桑见我猛然僵住,脸色陡变,不由轻柔覆上我的肩头,不安发问。

“怎么了,来者强劲又如何。阿依慕你乃是最得理的继承者,其余闲杂人等,还有什么资格来分一杯羹吗?只不过我们缺些时间来打磨人心,有我在,你尽管放宽心。”

洛桑一张一合的嘴唇在我看来却空洞得紧,春风如雨的安慰话语尽数化作漫天生锈的箭头,射向我来,无处闪躲。

我只觉云泥之别的玩笑是多么让人无力,深邃的目中忽然空无一物,声停许久,终是发苦。

“洛桑啊。”

刹那的沙哑,我眼底生红。

“你还记得吗。”

百种情绪鱼贯而入,在我茫然的视线中,龙华宫殿的顶似乎忽然拔高,高不可及的远,在我仰头追寻之际,却从下方偷袭,使我心底被彻底洞穿。

“其实瑾国,有三个皇子啊。”

洛桑听闻此语,生生后退几步,很久定神,难以置信道。

“阿依慕是说,这个不善的来者,是那个名不见经传,从未抛头露面的二皇子?”

我下意识地望向他揪住我衣袖太紧的指尖,透出无血色的白,却浑然不觉。

“极有可能是。”

洛桑脸上的轻柔忽而褪得一干二净,旋即而来是风雨如骤的苍茫。

“阿依慕如何这般肯定呢?万一是自己吓着自己呢?”

他不死心,焦急地环抱住我,心疼如潮水包裹住我,可是我还是觉得通体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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