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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151)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他噎住一下,然后喉结稍稍停顿,艰难吐字,小心翼翼端详我逐渐黑成锅底的面色,心一横,连珠炮似的说了个痛快,然后就是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赴死情状。
“情投意合?”
我却静下去,一时间风都吹没了声音,不远处的大雁发出一声洪亮的鸣叫,芦苇簌簌飘荡在流动叮铃的古纳河边,一如既往,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半晌才捡起温和无暇的笑意,轻轻叹息,没有分明的情绪。
“泽云,我真是一点都没有看错,你虽长成英姿卓越,眉目朗俊的少年,却还是心智不够成熟。”
蓝世砚这一回没有炸毛,只是安静地听我不温不火地谈论着,只是莫名紧张,眼前这个情绪一向平稳的人会忽然给自己一个不容转圜的绝情答案。
我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眼中染上复杂的情绪,却有那么一点无所着落。
“不会发生的事情,没有苦思冥想的必要。”
蓝世砚的心凉了半截,却不死心地等我下半句,他就那么无端地坚信,我话没说完。
这一次,他倒真是没有猜错,我吸了吸鼻子,然后笑吟吟地远眺牛羊,声线徜徉。
“况且,爱不是其他情感,不是你所说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蓝世砚猛然抬头,望向我的眼神既悲又喜,急切却犹豫。
“我和他认识不足一季,是话还算投机的朋友,但不是泽云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陡然落寞,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底的不甘,恰如天上的游云遮去了云罅漏下的光,粘稠直至稀薄,好似一条笔直的光的道路,从地表延伸到天上,美得令人心颤。
我摇摇头,笑得很释然,快意的语调微扬,向泽云一歪头。
“泽云,更重要的,有一条足以推翻你所有的假想。”
他不解其意地晃了晃脑袋,欲言又止,看向我的眼神谨慎而纯粹,好似清晨薄雾弥漫的林中小鹿,呦呦鹿鸣,食野之萍。
“我已经爱上张怀民了,爱是有先来后到的。”
泽云瞳孔摇晃许久,这才镇定心神,苦涩地弯起唇角,失意道。
“原来是这样。”
他沉思良久,望向我的眼神欢快起来,急急道。
“钟离,你是对的,是我冒犯了,抱歉。”
我见他想开,笑意生面,温温柔柔一如先前的模样,温和出语。
“这番话,不是洛桑教你说的吧?”
泽云面色一慌,然后连连摆手,无辜的眼睛瞪得大大,声线都清朗起来。
“当然不是,钟离你觉得,以我在你面前的拙劣,洛桑会让我来给他丢人现眼吗?我只是看你们很登对,心生此意罢了。”
我权当风过听后,微微一笑,波澜不惊道。
“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他的心意。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情意从何而起,但是我装作不察,是最好的结尾。”
蓝世砚惊掉了下巴,一把挽住我的胳膊,猛烈地摇了摇。
“钟离……你,知道洛桑的心意?”
我啼笑皆非地一努嘴,然后云淡风轻地应答轻轻,脚边荒芜的草抚过脚背,酥痒挠心。
“你们是一类人,最藏不住情绪的。若是来了中原,怕是被怎么害死的都不知呢。他的喜欢,都写在眼睛里呢,我看的分明。”
蓝世砚傻楞半晌,堪堪回神,然后笑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看来洛桑他,还是来晚了啊……”
我心里隐隐一疼,不是感官引起的,而是生理本能一般,酸胀而不可排解。
我掩住眼底的阵脚大乱,抚平了胸口,强撑道。
“也许是吧,如果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无忧的童年,在西戎土生土长,有个如影随形的竹马直至长大,可能,会动心吧。可是那不是我,那就不是苏钟离。苏钟离就是那样的复杂和不可理喻,生于苦难,长于泥沼,毁于破碎,塑于背弃,然后还是从头再来。”
我定定施以目光飘渺的蓝世砚一个淡泊的笑颜,然后云淡风轻地抹了抹脸颊,那是泪水,冰凉的,不自觉滑落的,所过的面庞却是古井无波的。
蓝世砚眉目间浮现一抹不忍,千言万语到了嘴角,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深深叹息一声,远眺群山,俯视在大地上蜿蜒前行,不知源头,亦不知所终的古纳河,山舞银蛇,还是笑出了苍凉之感。
“你看,我们都不是一路人,得以重逢,并不意味着就是天生一对,这两者,天差地别啊。”
蓝世砚望着身形消瘦不少的我的背影,陷入混沌,然后惋惜,最后微笑。金黄色的草木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地表,那是不可多得的植物,在这荒凉的大地上,孤寂地生长着,从我们踏足这片土地开始,一直存活到这个深秋,百寒不侵。
我眉间的愁苦须臾抹平,我欢笑着拍了拍还没从忧愁氛围中挣脱出来的蓝世砚,放缓了声线。
“蓝世砚以后也会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到那时,就会懂了。而且,我相信,洛桑他以后,会遇见比我更合适的人,他会释怀的。”
秋声肃杀,听取寒凉一片,波纹似的白云絮絮朝更高远处泼洒,光秃秃的树木点缀着目之所及,心底却莫名暖起来。
“所以,喜欢张怀民,是什么感觉?”
蓝世砚忽然一脸向往地问我,眼底是清澈的探寻,纯粹至极,那逐日般义无反顾的眼波好似空游无所依的鱼儿,将我的心底悉数洞察去。
我闻言温婉而幸福地笑了,眼光放的很高很远,然后有滋有味地陷入回忆,一桩桩琐碎细细数来,如数家珍。
“他啊,曾经和我都把对方视为眼中钉呢。”
我失笑一瞬,然后兴冲冲地向蓝世砚比了个手势,继续道。
“后来我们尝试合作共赢,一晃眼,已经五六年了,真是快呢。”
蓝世砚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恬静却甜蜜的侧颜,也为我感同身受的欢欣着,可却在思绪触及一个禁区后,稍稍收敛了笑意。
“不瞒你说,哪怕身处这样的地方,吃食与风土与京城迥异,未免水土不服。多少将士病倒甚至丧命,可是当我迎着晚风,独步高岭,挥起刀剑之际,都会想起他的脸庞。刀尖描摹,是他的轮廓,那种陷入心的宁静,安定极了,弥足珍贵。那是一个人熬过漫长苦涩岁月的供给,他早已成为我生活希望火光中的那一簇。”
我望了望吃饱喝足,谈笑风生的将士们,向蓝世砚笑着告别。
“泽云,这趟回去,你就算出师了。回到伏休后,做个明君。至少差强人意,不要意气用事,要是让我听到你的糊涂事儿,你可别再对外宣称我是你的师父!”
蓝世砚瞳孔一缩,赶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定,师父,保重!”
我面带微笑着走远,树木被风刮得歪歪斜斜,宽大的云悬在头上很近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蓝世砚的目光随着我的身形小下去,直到缩成一个黑点,然后越来越暗淡。风声响成一片,但听得一声微弱的喟叹。
“你说他会释怀,可是我若说他前十九年都在为你而活,你觉得,他还会释怀吗?”
然后是微不可察的一语叹笑,在肆虐狼藉的风声模糊不清,直到化为乌有。
“如果说,你一定会回到西戎,而且是以不堪的模样,你又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落叶归根,树下落叶铺成澄黄的一小堆。
“我真正好奇和期待的,是这样坚不可摧的你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去爱张怀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以危墙
山脊起伏好似波浪, 讳莫如深的,埃尘与尘沙与沙风,沙砾粗糙, 一不小心就侵蚀了你的面容。
滚滚声浪向着遥远的天线翻腾,寂静之中, 时间缓将下来, 似乎我也不过是风里的一颗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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