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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台藏娇(双重生)(53)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他甚至觉得余生大抵便要这样平缓地跳至终章。
他忽然很渴望得到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
哪怕她会将他引入歧途,让他背负骂名,让他受千夫所指。
听说她在北燕过得很好。
他不敢叨扰。
可他承统后的某一天,他却听闻她死了。
她怎么会死呢?
那样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那样会转圜局面的小姑娘,怎么会死呢?
那一瞬间,始终平稳跳动的心脏好似也死了。
他渴望得到的姑娘,纵然他放了手,还是变成了那把刺向他的刀,令他痛不欲生。
他罢朝三日,未进食水,未合一次眼睛,三日后,双目熬得通红,拿着彻夜研究出的舆图,做了个违背朝堂上下的决定。
御驾亲征。
那是他上一世唯一一次放纵。
可大胜之时,他自北燕皇陵中挖出她的棺椁。
她那样明艳,怎么会是这些死气沉沉骨头呢?
他生气地想。
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克制,却换来了亲手杀了她的那把利剑。
他若是早些放纵自己,早些将她藏在自己身边,他能以性命做保,她永远不会死在自己前面。
他动用了无数金银,将她的尸骨安然无恙带回了宫中,可他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无数个一片静谧的夜晚,他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他丧失了做任何事的兴趣,将自己与她关在了一起。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见到她对自己笑了。
笑着笑着,她一如从前般跑了上来,拿出那方绣着迎春的锦帕,眸中满是担忧。
“哥哥,你怎么哭了?是陛下又罚你了吗?”
他被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却是蹲下.身子,耐心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不是,是哥哥做了错事。”
“《左传》中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那阿盈会原谅我吗?阿盈……会等着我赎罪吗?”
她没有等他,渐行渐远,却忽然回身,朝他递出手来。
“有我在。”
他面前的一切迅速模糊,一转眼,他又回到了风雪加身的那天。
雪地初逢,冷寒彻骨的大雪交织起他与她的缘分,仿若隔世经年的一梦。
她弯身往他怀中塞了只汤婆子。
“有我在,你就不冷啦!”
阙台中的烛火早已熄了。
持盈渐渐平静了下来,却早已脱了力,软软倚在他怀中,泪水洇湿了他的前襟。
她终于明白了他昨夜呢喃在她耳旁的话。
“皇兄,我这是……生了什么怪病吗?”
“是情蛊。”
“人血……便是解药么?”
他张了张口,可此时面对她时,却又耻于把方归云所说的一切悉数告知与她。
“……也不尽然。”
她目光落至最初的那只已残破的白瓷小碟上,残留的血痕已经洇干了,好似白雪染红梅,映在月光之下,显得瑰丽又凄婉。
“皇兄,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不会。有我在呢。”
他以骨血换得她的爱意,他心甘情愿。
她眸中划过一丝愤恨,自他怀中仰起头来,凝着他的喉结,“哥哥,你不是要我离周辞远些吗?那你不如帮我杀了他。他死了,我就再也不会见他了。”
他不再称孤时,她也不再称他皇兄。
他望着她,一双墨瞳深沉无比,隐没在暗夜的阴影里,几乎带着任性般的放纵。
“好。”
眸光微动间,似是囊括了天地间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难以遮掩的浓浓欲色,有含蓄克制的绵绵情意,还有一抹难以觉察的疼惜。
她凝着他的指尖,上面洇开一抹已经干涸了的殷红。
忽地,她留意到他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往她的手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直到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他轻轻握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往日习武落下的薄茧,将她包裹在内的时候,惹得她心中窜起一道暖流。
她微微一笑,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柔柔地把他扣紧。
他察觉了她的举动,反依着她将她握得更紧了些,垂首吻了吻她缎子般的乌发。
可这样的亲昵之举,难得没让她惧于他是否会再对她做什么,而是让她生出了一种深藏于心的满足。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对他与她之间隐秘情事的释然,还是窥见他能帮她复仇的可能后,与之共赴黄泉般的疯狂。
她不禁去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每每倚在他的怀中,甚至与他接吻时,她是自厌的。
她是想同他在一起,可从不是以长宁公主之名,与当朝太子在一起。
仅仅是持盈与子卿而已。
从前,她一定会厌恶极了这样罔顾伦理,不顾礼法的自己。
可如今,与他藏在深宫的这一隅阙台上相拥,却令她有些甘之如饴。
为何要抛弃身份呢?
她的皇兄,早晚是这座宸宫的真正之主。
唯有他手握实权,才能真的帮她杀死那个人。
也唯有自己仍背负着公主之名,才能堂而皇之地留在宫中。
她自这种隐秘而诡异的关系里获得了一种新生之感。
或许是因她久居樊笼,又或许是她困兽犹斗,与他温存的片刻,竟难得地感觉她还好好活着,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想,她大抵是疯了。
之后,她与他颇为和谐地在这隅宫城角落相处了数日。
初夏悄然来临,风带着燥意,吹得蝉鸣不止。
她脚踝上的伤已大好,风寒也尽了,难得沐浴打扮,打算回清凉殿探望时,却被东宫卫拦了下来。
“回禀公主,不得殿下诏令,臣等不敢放公主出东宫。”
第42章 晓梦蝴蝶(二)
她眉心微微皱起, 问道:“诏令?你们是想将我软禁在此吗?”
蝉鸣声蓦地更躁了些。
“臣不敢。”
东宫卫的头埋得极低,仿佛连看她一眼都是冒犯。
口中说是不敢,可却无一丝相让之意。
她一时气急, 打算径直闯出去, 却被竖在身前的红缨枪挡了回来。
他们并不敢以枪尖相对, 恐真伤了她,却也当真不愿放她出去。
“公主莫要为难臣等!公主若想散心,东宫之内随处可去, 无人敢拦。可若公主想踏出东宫……未得殿下允准,便, 便是不能。”
她心头有些气恼, 可也知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即便她为难也无济于事, 便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行至一处无人把守的宫殿, 却莫名其妙驻了足。
这间殿室乍一看同其他的无甚分别,皆是金瓦朱漆, 明纸糊窗。可细细看去, 却能发现金瓦并非真正的瓦, 而是一片片造成瓦状的金色的透光琉璃。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待回过神时, 手已经放在了殿门上。
她定了定神, 轻轻推开。
蒸腾的热雾混着浓郁的花草清香扑面而来。
透过重重雾气, 她终于看清此处竟是一泓暖池。
池旁滋养着无数盛开的名贵花种,她抬起头, 和暖的光透过琉璃顶落满了整间殿宇,令她有些目眩。
日暖月华,四季恒温,当真是别有洞天。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摸透了他的作息。
他政务繁杂,寅时起,亥时息,子时还要喂她指尖之血,兼顾着照看她的三餐,甚少得闲。
他的东宫之中,为何会造这样一间颇具闲情逸致的隐蔽殿宇?
她小心翼翼地闭了殿门,沿着暖池边缘小心地走,没走出几步,忽地蹲下.身来。
眼下是一只断了翅的蝴蝶,蝶足蜷缩在一处。
她蓦地想起陛下曾赏她的那副百蝶图。
自收到这卷画,她再也不敢去御花园赏玩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