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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台藏娇(双重生)(133)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我……很怕你出事。”
说到这儿,他想起方才她与周辞心平气和的模样以及周辞临行时的叮嘱, 猛地想起了什么。
“我是不是……来晚了?你答应了他什么?他不是良善之辈, 你当心被他利用……”
眼见那双清隽眉目渐渐染上愈来愈多的担忧之色, 她弯唇笑了笑,打断道:“我不是稚子, 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凝起眉心,等着她的下文。
“说起来,你此次再赴北境,是为我当时同陛下所说的合作一事。如今我们不必合作,待你把伤养好,便回京吧。”
他默默看了她半晌,“你还在赌气。”
“我没有赌气。”她平静道。
“持盈,你明明知晓陛下从未打算放过北燕。”他的神情庄重起来,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虽极力压抑着气血,口中还是弥漫出些许的血腥味,“那时他允你去无名处,本就是为了让你看一看他日后的筹备。”
日后的筹备……
持盈想起她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亲眼看见的那些新奇战备。
难道季珣自那时起,就已经有与北燕一战的念头了吗?
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她看向昏睡在一旁的思虞,知晓再说下去,便不宜让她听见了,掀开车帘瞧了瞧外面,回身同他岔开了话题:“快到府上了,我给你腾一处院子,你先好生将养罢。”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府前,还未待他再说什么,她便冲外面喊道:“快来与我搭把手,把这姑娘带回府上,挑间阳光好的屋子好生安置。”
身后又是一阵稍显急促的咳声。
“你不打算同我说清楚吗?”
他还在追问。
她没有回头,心中叹了口气,随着思虞一同下了马车,吩咐下人将他带去另一处院落,再请医师来瞧一瞧。
待处理完思虞那边的事情,她终于站在了他的院门口。
他总归是要与那人有个交代的。
她想。
她又何必为难他呢?
医师忙活半天,终于带着药箱出来,见她守在院外吹风,忙道:“姑娘,你怎么在外头站着?”
她绾了绾耳边的碎发:“我透过窗子瞧见你们在忙,便没想着进去添乱,如何?他伤得重不重?”
“没伤根本,可这伤……也不算轻。”医师摇了摇头,“不过那些只是皮外伤,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我觉察他体内有数种药物的痕迹,又不知他从前服过什么,不敢擅自配内服药,怕相冲,姑娘您留人守着便是,今夜若没有高热,便无大碍了。”
“好,我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医师身上沾着的血迹,便知他当真受了不小的苦头。
直到目送医师走远,她才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他的房内。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血气混合的味道,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安静地伏在床榻之上。
下人在收拾医师留下的残局,刚端起一盆浸红的血水,抬眼便见了她,刚要张口问安,却见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会意颔首,悄悄走至门口,阖了房门。
原先忙碌热闹的屋子顿时落入一片寂静,唯有烛火爆开的声响与她照在窗上微微摇曳的身影。
他似乎累得睡着了,梦中似乎带着满怀心事,紧紧蹙着眉,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犹豫着还要不要与他继续马车之上的那个话题,内心挣扎许久,觉得不如作罢,让他先好好休息才是。
“阿盈……先别走。”
她刚站起身来,他忽然呢喃出她的名字。
醒了?
她回眸望去,却见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你怎知是我?”
“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他面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此旖旎的一句话,也失了本该有的暧昧色彩。
她弯身拿出手帕,想替他拭去额汗,却被他率先抓住了手。
她被他略带凉意的大手骤然包裹,一时有些无措。
“你……”
“不要对我这么好。”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握着帕子的手上,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会舍不得。”
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也变成了一根袖箭,贯穿了她的记忆,而后直直戳进了她的心窝里。
弯腰弯得累了,她干脆蹲在了他的床头,并没有甩开他,而是换了只手,仍替他擦去了汗。
“那与我何干。”她嘴硬道,“你总归是要回京的。”
他咳了一声:“回去可比来一次要轻易得多。你知道吗?若不是上次你的那个提议,我……来这里看一看你,都是奢望。”
季珣盯着她,看她墨黑的羽睫遮住了眼瞳。
他这话说得不假。
他是一国之君,若无事关朝政的紧要事,哪能说离京就离京。
上次他来,是为了探查北燕动向,此次前来,用的正是与尚氏合作的由头。
可还未等他与她谈妥,她便轻飘飘地告诉他,合作结束了。
他若是回宫,再想来北境,怕是再无理由。
“今日车中的那个女子,是二公主。”她温声开口,“她有了身孕,你回京后,转告陛下,不必与之一战了。”
思虞有了身孕?
她自己也有一个孩子,那孩子被她留给了他,如今教养得很好。
所以,她是因为这个孩子,打算放弃复仇吗?
他尽力撑起身子,试图倚着枕头把自己垫高些,好同她讲话。
“你因公主有了身孕,便想放弃吗?”
他的声音有些急,连带着咳了好几声。
她抬手去帮他顺了顺气道:“我从不放弃。只是……我想换一种方式,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你与陛下两相合作,各取所需,又怎算亏欠?”
“怎么不算呢?”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我本是想与他里应外合,在供给北燕的武器上动些手脚,届时取胜更易,可今日见了思虞,我忽然觉得此举不妥,所以马车里我才同你讲,我不是在赌气。”
“有何不妥?”
“其一,这是在拿尚隐的名声作赌,他待我有恩,我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其二,两国交战,该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去?可征战的理由是什么?”
“北燕刺杀在先,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或许对于君王来说,是一个极好的理由,它可以拿来开疆拓土,征战四方,可对于百姓呢?对于士兵呢?他们也都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啊,他们何辜?”
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理由,并不足以服众,征战或为保家卫国,或为救民族于水火,而不该仅仅为了一个帝王的野心,或者说——”
她顿了一顿。
“我不愿他因我而背上暴君之名,史书工笔言他嗜血残暴之时,我会不安。”
她这一番话,令屋内沉默良久。
他小心翼翼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问道:“阿盈,你的不安,是怕在历史的蛛丝马迹上与他有所牵扯,还是……珍惜他的身后名?你知道的,他一向不择手段,从不顾及别人,不是吗?”
他的心跳随着自己的话加快了节拍。
持盈又沉默了许久,道:“他或许对不起许多人,可却从未对不起国之一字。从前我不能理解他,如今我经历了许多,却也渐渐能体会他的不得已。”
“先帝一生酷爱皇权,为稳其权利,故而善用制衡之术,却从不曾在乎两方制衡之下,致使世家权力越发坐大,百姓苦其久矣。”
“可他即位之后,举寒门学子,除朝堂蛀虫,他做得很好。”
她说着,哂然一笑。
“从前,我也不懂他为何要偏帮周辞。可如今我却明白了,比起朝中根基稳固的北燕大皇子而言,出身不佳且根基未稳的周辞,显然更好掌控。他一早就做了征战的打算,故而在北燕来朝之时便有意拉拢,甚至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