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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约记得一些二十七年发生过的事,漆饮光争风吃醋,暴起杀伤神女,令神女遭受重创,昏睡整整半年才苏醒。苏醒过后,众人担心神女留有阴影,害怕再令她难过,都不敢在她面前再提及这件事。
当初,因身躯重创昏睡,在九幽的沈丹熹,也渡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没有任何外界之景入梦的时光。
等再次有画面飘入意识时,沈丹熹也早已不记得这件事了。
直到她重回身躯,回了昆仑,因昆仑中人对漆饮光不同寻常的态度,零零碎碎地回想起来。
方才从玄圃山主口中,她才知道,那一次漆饮光竟然被昆仑君判罚了剔骨之刑。
受过这样重的刑罚,再次见面,漆饮光竟还心甘情愿为她驱使,死皮赖脸地纠缠在她身边,因为她的一点触碰就露出这番情态。
漆饮光,你当真就这么喜欢她吗?
沈丹熹五指收握,将手中灵印碾碎。
漆饮光从朗月台落荒而逃,五色神光慌不择路地窜到山林当中一处寒潭,和那寒潭当中栖息的神兽蠃鱼打了一架,将它啄跑,霸占别鱼的水潭,遁入水中浸泡半宿,才拖着湿漉漉的羽毛回到居住的客殿。
他未点灯,室内一片漆黑,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黑夜格外深浓。
漆饮光伏到床榻上,运转妖力,一点点驱散羽毛里的湿气,蓝色妖光隐约照亮床榻之间,他披散着湿发,翻身侧躺,伸手勾起一根柔软的尾羽,指尖顺着尾羽羽管抚摸着上方铭刻的灵印。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这几枚灵印,已经被他抚摸过了无数回。
许久之后,漆饮光收回了尾羽,从袖中翻出一个锦囊,从内倒出一颗琥珀色的石子。
漆饮光盯着它看了片刻,伸手剥开领口,手指虚握,凝结出一道剑光,在心口上切开一个幽深的伤口。
鲜血涌出,他痛得闷哼,极快地将那枚琥珀色的石子埋入伤口当中。石子一入伤口,立即将涌出的鲜血吸收殆尽,琥珀色的外壳破开,里面生出几缕根须,飞快扎入他血肉当中。
这东西竟不是石子,而是一种植物的种子。
漆饮光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琥珀色的微光从伤口钻入,深入他的心脏内,扎下根茎,迅速地成长起来。
心口上的伤口在根须拉扯下,闭合到一起,只剩下一道狭长的痕迹,痕迹之内不见一丝血痕。
根须在心脏里蔓延带来绵密不绝的刺痛,漆饮光蜷缩在榻上,妖气渐弱,床榻里的妖光亦渐渐消散,最后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唯有他忍耐的喘息声隐隐回响,直至天方亮时才止息。
……
熹微宫中的那一番动静闹得实在有些大,因着孔雀法相在熹微宫上的张扬露面,众人担心神女的安危,时时关注着熹微宫的动静。
在熹微宫中所发生之事,想瞒也瞒不住。阆风山主狼狈至极地被打出熹微宫,随后,曾受他重用的三名玉昭卫被除名,逐出昆仑,永不准回。
这两个消息如长翅一般飞快传遍昆仑上下,直接撕裂了表面那一层薄薄的冰面。
若此前,“神女与阆风山主生出嫌隙”只是在暗中流传,那现下,便是直接被扯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天墉城中,为神女庆贺大婚的喜色都还没退,众人就又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舆论沸腾,犹如滴水入油锅。
各种流言甚嚣尘上,昆仑子民对羽山少主的积怨再次爆发,一边倒地声讨起横插一脚的漆饮光,要求神女殿下将他逐出昆仑。
但紧随着,“阆风山主曾要求神女剖丹相送,是借由神女仙元才得以脱胎换骨,修得如今的仙身”这一道流言在天墉城中暗暗传开。
晟云台上所发生之事,本已经被昆仑君压制下来,现下也再次传扬开来。
一时间,不论是阆风山主殷无觅,还是羽山少主漆饮光,都被人架在火上,口诛笔伐。
至于神女?
神女殿下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山水之精所孕,在昆仑万灵的祈盼中出生和长大,身心纯净,至真至性,一定是被他们欺骗的。这两个人,谁都配不上昆仑的神女。
众人将三界当中别的仙神天骄轮番提了个遍,希望神女能把目光放宽泛一点,不必只在他们二人当中做选择。甚至也不必非要结契道侣不可,众人所愿,只不过想要他们的神女开心即可。
沈丹熹听着玉昭卫收集而来的消息,对于天墉城中民众的反应很满意。
昆仑子民对神女的偏爱已经到了完全偏颇的程度。
从小到大,不论沈丹熹做什么,都有他们在后面摇旗呐喊。这也助长了神女曾经那副毫无顾忌,胆大妄为的脾气。
现在,他们亦如从前。
作为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其中之一,漆饮光在熹微宫里依然待得十分心安理得,他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听来一则流言,兴致勃勃地跑来讲给沈丹熹听。
“有道是,神女与羽山少主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曾想,却被阆风山主横刀夺爱。”
“羽山少主悲痛无比,蛰伏多年,终于在神女大婚之日王者归来,重新夺得了神女的芳心。神女殿下此番欲要与羽山少主再续前缘,打算同阆风山主解契。”
“可阆风山主不愿,才会强闯熹微宫,随后被殿下命人打将出来!由此可见,殿下的心早就已经偏了。”
沈丹熹听他眉飞色舞地说完,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嫌弃道:“这是何人编的恶心无聊的话本段子,找出来,我定要把他舌头割了!”
玉昭卫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天墉城中都是恨不得将阆风山主和羽山少主二人除之而后快的言论,他们还真没听到过这一版本的流言。
他们合理怀疑,编出这个留言之人,就是眼前这位羽山少主。
漆饮光笑眯眯道:“我觉得编得挺好,横刀夺爱,破镜重圆,波澜起伏,峰回路转,实在令人回味无穷。殿下若是真的欲同羽山少主再续前缘,我想他定也是愿意的。”
沈丹熹面无表情,对曲雾道:“把他打出去。”
曲雾当即拔剑而起。
漆饮光连忙讨饶,“哎,殿下手下留情,您要是再把我也打出去,昆仑子民说不定真要闯上蓬莱,去把浮璋神君绑过来,叫殿下选了。”
漆饮光被曲雾用剑抵着,请出大殿,还不忘委屈地喊道:“殿下,我可比蓬莱那条龙好看多了。”
陷在流言漩涡里的另一个人,此时却并不好过。
自从以那般屈辱之姿被赶出熹微宫后,殷无觅就一直浸于澧泉中。
澧泉中心浮着一方莲台,半沉于水下,殷无觅双眸紧闭盘膝坐于莲台,大半的身躯都浸泡在水中。
精纯至极的金色灵雾环绕在四周,灵雾洇湿他的衣衫,衣料紧贴在身上,透出底下肤色。从心脏上那一道贯穿伤口内,能看到植入其中的扶桑仙果。
扶桑仙果已与他的心脏半融在一起,随着心脏跳跃,光芒亦一明一灭,仙果内的精华合着血液从心脏而出,顺着经脉流淌过全身,再回归心脏,治愈着他遭受重创的法身。
因他心不静,念难消,周围的金雾时有动荡,扶桑仙果治疗的效果也远不如预期,心口的伤总是反复,无法彻底愈合。
殷无觅不知又梦到什么,眉间深深一蹙,覆在眼皮下的眼珠也不安地来回转动,面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
在扰乱心神的梦境里,殷无觅又重历了一遍过往。
从他被沈瑱带出那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界,到被沈瑱锁在昆仑山脚下那一座偏僻的山间小镇,再到昆仑神女违背父命,私自放了他,跟着他一起逃离昆仑,浪迹人间。
这些记忆与他而言,已经有些久远了,旧得像是墙上斑驳的彩绘,被他掩藏在内心深处,如今因为沈丹熹的质问,又从记忆里翻涌出来。
与神女一起浪迹人间时,他其实并没有遭受什么太大的磨难。那个时候的他,心硬得与石头无异,他是在仇恨中浸泡长大的,满腔里装着的也都是仇恨和恶意,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他也从未感受过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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