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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你说我外祖母有没有后悔过?”
“当年你外祖母十分执着,哪怕是郭氏嫁入国公府之后,她依然不肯嫁给别人。所以……后来郭氏去世,有人便说是你外祖母的算计。”
“我外祖母那时不过是别府未出阁的姑娘,且不说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是能伸过去也是鞭长莫及,如何能算计一个国公夫人。若说郭氏之死是颜知雪做的,反而更合理一些。”
长公主喃喃,“如果她真是个坏的,那该是何等的心机深沉。”
这个她,当然是说颜知雪。
谢姝点头,“她的心机,应该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若不然萧翎也不会什么都听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长公主反复回忆着之前两人的种种,竟是半点可疑之处都找不到,“我居然没有看出来,难道当年她就是装的?娇娇,这事祖母一定会派人去查,若她真是个包藏祸心的,祖母绝对不会姑息!”
然而不等她派出去的人查出些什么,翌日一早便收到颜知雪自尽而亡的消息。
收到这个消息时,祖孙二人正在用早膳。她自是不信,反复问那报信之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谢姝也不信,所以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她到鲁国公府的时候,颜知雪的尸身还未收殓。
颜知雪是自刺而亡,利器是一根金簪。簪子刺破她喉咙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完全贯穿。这种死法触目惊心,表明了死者强烈的赴死之心。哪怕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也能感受到死者临死之前的那种异于常人的坚决。
温华也在,瞧着比前些日子清减了许多。他默默地跪在自己姨娘的尸体旁,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
温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他,“世子爷,你别这样。姨娘已经去了,你就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他还是不动。
鲁国公神情悲恸,也跟着劝道:“华儿,你姨娘被困红尘多年,如今终于解脱了。你就让她走吧,让她随佛祖西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字迹娟秀,与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佛经字画字迹一致。
诗中表达的全是禅意,大意是在人间已无挂念之事,还不如早登极乐,早些去追随佛祖,所以这是颜知雪的遗言。
温华听到他的话,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温夫人立马吩咐人上前收殓颜知雪的尸身。
谢姝不露痕迹地给身边的婆子递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立马上前去帮忙,等尸身收殓好之后朝她点了一下头。
她垂着眸,这才彻底相信。
颜知雪是真的死了!
温绮年纪小,不太敢看这样的场面,低头小声啜泣着,“昨晚我来看她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还说她已见过故人,心中再无牵挂。我还当她是一时感慨,没想到她居然存了死志……”
“节哀。”谢姝说。
“我只是替她感到惋惜,原本她也是高门大户的嫡长女,若颜家没有出事,她便能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温家。而不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来,半辈子都活得不愿见人。”
谢姝想。
如果她是颜知雪,她一定会有怨。怨天怨地怨老天不公,怨当权者不仁怨自己命运不济,而不是心如止水无怨无尤,活得像个苦行僧。
所以颜知雪真的不怨吗?
下人们正要把颜知雪的尸身抬走时,温华上前按住,低低地唤着,“姨娘。”
“姨娘!”
一道悲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有人说着“王妃回来了”的话,很快便看到宁王妃的身影。
宁王妃应是走得很急,气息都有些喘。她一看到已经盖住的尸身,身体晃了一晃,被左右两边的嬷嬷一把扶住。
缓了一会后,她迟疑上前,慢慢揭开尸身上的白布,仅看了一眼便受不住。
“怎么会这样?我上回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说会好好保重身体,要亲眼看到我……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所谓的心想事成,是指她入主后宫,成为后宫之主。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对外说的,因为她若想成为皇后,那么前提条件是宁王是皇帝。
“发生了什么事?姨娘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
她四下一看,一眼看到谢姝。
“月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替我祖母来送故人最后一程。”
温华也看到了谢姝,似乎愣了一下,尔后目光渐渐黯淡感伤。“殿下,你大婚在即,此地不宜久留,莫要沾了晦气。”
宁王妃道:“至亲去世,这有什么晦气的。容娘可是姨娘养大的,月城本就应该过来。何况若说晦气,谁也比不过萧世子。”
她这话有些尖锐,又夹杂着一丝私人恩怨。
温夫人连忙打圆场,“王妃和公主殿下都念着姨娘的情,齐齐来送她最后一程。她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欢喜。”
谢姝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来亲眼验证颜知雪是不是真的死了,剩下的事她并不合适参与,于是便向众人告辞。
鲁国公依旧不冷不热,温夫人想让温绮送她,被她拒绝。
她还未出国公府,宁王妃追了上来。
“月城,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了,难道还要留下来吃席吗?
谢姝反问:“不知姨母有何高见?”
“你这个孩子……”宁王妃到了跟前,一脸不虞。“你娘是姨娘养大的,你身为你娘的女儿,便是叫姨娘一声外祖母都不为过。”
“这话真是好笑。”谢姝望向沈氏院子的方向,“我娘是温家的嫡女,吃的用的都是温家所出,与一个姨娘有何关系?”
“你外祖母不管事,你娘从小就跟着姨娘,无论是识字作诗,还是养花怡情,皆是姨娘一手所教,难道这也叫无关吗?”
“她是温家的妾室,吃的用的全是温家的,为温家做点事难道不是应当?听说姨母年幼时曾养在颜姨娘膝下,若说认外祖母这样的,姨母的孩子们更合适一些。”
宁王妃一噎,“他们姓李,如何能乱认亲戚?”
姓李是了不起,但不姓李也不想乱认亲戚。
“姨母,我姓霍。我们霍家世代忠良,我祖父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我父亲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我们霍家人铁骨铮铮,岂能认一个妾室为至亲,你委实是太过为难我了。”
“你想想你母亲……”
“我母亲有亲娘,我也有亲外祖母。”
“若你外祖母在,想来也会同意你叫姨娘一声外祖母。”宁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当年你外祖母可是说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她费尽心机嫁进温家,也说是为了姨娘。姨娘担了这么大的名头,难道不值得你叫一声外祖母吗?”
须臾间,谢姝明白了对方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随手摘下一片桂花树的叶子,遮住自己的左眼。“一叶障目,不见山。姨母不会真以为我外祖母为了嫁进温家不择手段,害死了你母亲吧?”
宁王妃闻言,大惊。
“你……”
“你以为我外祖母害死了你母亲,而我母亲又抢走了颜姨娘的关爱,所以你恨我外祖母,也恨我母亲。”
这么直白的话,听得宁王妃心惊肉跳。
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因此恨意难解,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当着她的面前戳穿。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姨母不必否认,我有没有说对,你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你甚至还以为是我外祖母容不下你兄长,而害死了他。”
宁王妃的脸色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姝。
谢姝口中的人,正是郭氏所出的嫡子温晋。温晋是温家嫡长子,温华是庶次子,若不是温晋死了,鲁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落不到温华头上。
而温晋的死因是一场风寒,且正是死在沈氏嫁进来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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