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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温三老爷似是想起什么事, 指着她, “我想起来了,是你, 你原是那什么谢谏议郎的女儿。就是你!你上回是不是坏了我的事……”
“你说什么?”长公主怒问。
……讹我!”
“闭嘴!”一位年长的男子喝斥道。“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和月城公主说话的?你平日里混也就罢了,当着两位殿下的面也敢胡言乱语。来人哪,赶紧把这个混账给我关起来!”
这年长之人,正是鲁国公。
鲁国公年纪虽大,身板却直,丝毫没有一丝佝偻之相。看其长相五官,料想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哪怕是这个岁数,他看上去也是威严无比,可温三老爷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满脸的不服之色。
他气极,却无奈。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温三老爷一听这话,撒腿就跑,但却不是往府里跑,而是直接往外面跑。抓他的人追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一溜烟跑远。
“这个混账东西,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长公主这话一出,温家人面面相觑。
她看向谢姝,谢姝便把那日自己救下姜瑜的事说了一遍。
“当日我实属无心,谁能想到坏了他的事。但便是现在说起来,我也不悔。若不是我歪打正着,姜瑜不仅不能为其父申冤,说不定早已连命都没了。”
“你做得对。”长公主睨着温家人。“温国公,事情你都知道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鲁国公连说自己明白,将她们往府里请。
长公主和谢姝都是女眷,一应招待之事自然都是温夫人作陪。温夫人轻言细语,处处周到妥帖。
府内无论景致还是下人,皆是宁静祥和之貌。所行之处无一不是雅致用心,所见之人全都是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仅从这两点看,便知鲁国公府的内宅风气如何。
进到正厅,长公主上座,谢姝坐在她身边。
府里的人一一上前给她们请安,从温家的几位夫人开始,再到温家的小辈们。所有人都礼数周全,规矩上挑不上任何错来。可能温家这么多年来,也就出了温三老爷一个异类,仿佛是一碗好汤里的老鼠屎。
温家人请过安后,谢姝起身给鲁国公行礼。
先君后臣,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她先是是君,受着众人的礼。君臣之礼过后,方才是家礼民。鲁国公是她的外祖父,她身为外孙女自然要有做晚辈的礼节。
鲁国公许是平日里并不亲近小辈的缘故,仅是平常地说了一句,“这些你受委屈了,如今你已认祖归宗,你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
“外祖父,我能不能去我娘以前的院子看一看?”
谢姝这要求合情合理,也缓解了此时气氛的不好不坏。如此一来,温夫人陪谢姝去温容生前的院子,而鲁国公则陪长公主说话。
一路行去,温夫人沿途说起温容以前的一些事。尤其是说到她们姑嫂感情时,那样的真情流露丝毫作不了假。
当看到温容以前住的芙蓉院时,谢姝更相信她说的话。
尽管多年未住人,院子里的花草依旧茂盛,墙角那棵芙蓉花更是枝繁叶茂。推门进屋,家具窗台皆无尘,桌上美人瓶中还插着新采的鲜花,仿佛是主人一直都在一般。
“我嫁进国公府时,你母亲还未出嫁。她最是性情温婉,与我脾气相投。我知道她喜花草,自她出嫁后便年年在院子里种一些,就盼着她回娘家时能住得舒心。谁知她就那么走了……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好似不在这院子种上一些花草心里就不踏实。”
说到动情处,温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
谢姝忽然就想到了月城的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的花草全都是母亲亲自打理的,年年繁茂旺盛。
她环顾一番,问:“平日里这些花草都是谁在打理?”
温夫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
“……是你舅父的生母。”
颜知雪!
谢姝在祖母长公主口中听过这个人,但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她已从母亲温容的嘴里听到过这个人,母亲称其为雪姨。
那时她还当雪姨是母亲的夫子,毕竟一个能教国公府嫡女琴棋书画还有养花养草的女子,谁会想到是一个妾室。
“她还在吗?”
……的。”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温夫人有些迟疑。
谢姝道:“以前我就听我娘提过她,知道她曾经教过我娘。我还知道她曾是我祖母的伴读,我祖母也一直记挂着她。我想知道她过得如何,等会也好向我祖母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夫人哪里敢再推脱,但还是解释了一番。大意是颜知雪自认自己身份低微,从不敢借着从前的情分攀扯别人,这些年更是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从她的言语中,谢姝还得到一个震惊的信息,那就是不仅温容被颜知雪教导过,宁王妃温仪在丧母之后,也被颜知雪养过几年。
堂堂国公府,前后两个嫡女都曾被一个妾室教养过,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很显然,并没有人多想过。
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曾经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早年的才名,更大的原因应该就是鲁国公的允许。
宁王妃的生母郭氏死得早,在继室沈氏未进门之有被颜知雪养了几年倒也说得过去,但温容呢?
谢姝仔细回想过去,这才发现母亲时常提起颜知雪,对自己的亲娘反倒说的不多。便是说起来,也时常伴随着复杂的语气,好似是因为很少受到亲娘的关爱。若母女感情真的很淡,那为何沈氏知道母亲的死讯之后一病不起,然后不出半年就随之而去?可若是母女感情不错,沈氏又为何同意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妾室教导?
未近颜知雪的院子,远远便闻到花香。花香之中还掺杂着檀香气,清幽之中又添几分宁神静气之味。
院子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不知。
早有下人进去通知,不多时出来一个衣着素雅的老妇人。只见她全身上下无一件首饰,唯有一根挽住发髻的木簪子。清瘦的脸庞之上,那双清明而平静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这就是颜知雪!
颜知雪上前行礼,“不知月城公主驾到,妾有失远迎。”
哪怕是到了这般年纪,她的举止和通身的气质依然令人折服,其姿态与神情让人想到两个字:风骨。
风骨如秀竹,不折亦不弯,纵然为妾几十栽,眉宇间还有着才女该有的韵味。这样一个女人,很难让人讨厌。
谢姝示意她不必多礼,道:“颜姨娘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来看你?”
“妾斗胆一猜,公主殿下应是受妾的故人所托。”
“正是。我娘生前常提起颜姨娘,很是怀念在你跟前受教的那段时光。我祖母也说起过你,感慨你被命运捉弄,对你的遭遇很是惋惜。”
“公主殿下折煞妾了,定远侯夫人是国公府的嫡女,妾岂敢教导于她。她心地纯良,怜悯妾不易,故而时常照拂于妾。长公主殿下更是仁善,不因妾的家族所牵扯之事而憎恶妾,妾实在是感激不尽。”
从举止到言语,颜知雪都让人挑不出错来。甚至听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也很容易让人与她共情。
谢姝敛起心中复杂,进到她的院子。
院子里种满花草,这个时节里菊花为最。但凡是能说得上名的菊花,在这里都能看到,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争奇斗妍。
一入屋子,檀香气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好些书画,书为佛经,画大多为山水花草。桌上、小几旁、锦榻边随处可见佛经,便是看不见的地方,如桌子的抽屉中、锦榻的靠枕下,也是佛经。
窗边有一处琴台,正中置着一把古琴。从窗望去,可见屋后的一片葱翠。那些葱翠并非竹林,而是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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