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确实开始变大了，黎清楠也没有多推辞，点点头，往身后去。

——

进入真正的拍摄现场，黎清楠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陈意生如此执着于这一块场地。

作为未来世界的失落神明，般若生的造景自然要带着神话元素，但又必须不失赛博朋克的特殊色调，这处片场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庙宇，四周是飞天神像，中间的巨大神龛是空的，陈意生一早就将里面的神像搬走，黎清楠刚好可以坐在里面。

神案上有个遥控器，黎清楠按了两下，原来是里面自带的氛围灯，有传统寺庙的黄白光，也有完全符合赛博朋克风格的紫色蓝色光。

神龛旁边有简陋的台阶，黎清楠顺着走上去，坐下，学着明锐给他拍照时候的样子，一只腿盘着，一只腿顺着神龛垂下，做出观音手的姿势。

“……黎老师？”陈意生带着摄影师进来的时候，灯是关着的，庙宇中漆黑一片。

“开灯。”摄影师看见了神案上的遥控器，努嘴示意。

拿到遥控器，陈意生按下开关，因为灯光颜色被黎清楠事先调过，因此一打开便是蓝紫色，掺杂一点玫粉，

陈意生还不小心碰到了闪烁键，于是复杂又颓丽的高饱和灯光顿时充斥在整个庙宇当中，忽明忽暗，色调夸张，却在废弃的庙宇中显现出废墟之上无力的狂欢。

神龛之上，黎清楠眉心一颗红痣，脸上的机械芯片纹路也变成了与灯光一样的色调，像是真的有电流在其中涌动。

好似一座没有血肉的电子神明，静|坐在神龛当中，不露悲喜，不动凡心。

“陈导演——”黎清楠声色清冷，回荡在空旷破败的庙宇之中，“我是赛博菩萨，请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陈意生这才收回目光，张张嘴，愣了好久才紧忙道:“……我的愿望就是，你就这样别动，一会儿就开拍。”

随后，啪嗒，灯被关上了。

黎清楠:“？？？”

本来想整活儿，结果突然开始上班。

隐隐约约地，黎清楠听见外面喊了action，于是调整好坐姿。

这场戏拍的是隋欣和冯骏橦扮演的主角二人在旅行中出了交通事故，意外坠入一处天坑之中，找不到出去的路。

天坑名为般若墟，百年前塌陷，墟内天灾不断，早已无人生存。

为了逃出般若墟，二人根据此处先民留下的记载，发现般若墟塌陷之时，墟中的大部分人全部都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了出去，只有少部分年老者留了下来。

记载中说道，那股神秘力量是亘古长存的，后来者若想出逃，须得借助祂的力量。

于是，顺着记载上模糊的地图，二人来到了这处废弃的庙宇。

两个年轻演员进入场地的时候，明显被这阴森森的氛围吓了一跳，微微有些出戏。

“继续演，不要停，保持状态。”陈意生提醒他们。

“这里面怎么这么黑？”隋欣打着手电，四处照照，看着庙宇四周的那些木雕，“这些都是华夏几百年前的东西了……这里，真的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我就说那地图有问题——就这破庙，能有什么东西？”冯骏橦有些急躁地翻弄着神案，“这般若墟里面的天气就没好过，一个天雷劈死人不偿命，还不如回城里淋酸雨呢。”

神案上积尘很厚，冯骏橦将烛台扶起来，无意中发现这烛台竟然不是明火。

“看来这里并不算很古老啊，外面有高楼，灯牌，连这蜡烛都是电子的，这就是赛博拜神吗。”冯骏橦笑了笑，将开关按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亮。”

啪嗒。

灯光再一次亮起，蓝紫玫粉色闪烁，照亮神龛。

隋欣下意识看向最亮的神龛处，随机眼神一滞，倒吸一口冷气——

还是那样的光景，面无表情的神明闭着眼睛，衣带拖到神案上，像流淌下来的银河与晚霞，庄严肃穆，又颓靡昳丽。

隋欣标致性的大眼睛中印着灯光，盯着这尊神像，像是被吸走了魂魄。

冯骏橦也看呆了，同方才的陈意生一样，张张嘴，看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

“这就是此处华夏人供奉的神明，般若生。”隋欣呆呆的，将台词说出，震撼而有力，“……这是真正的神明。”

她咽了咽口水，想要去触碰神明的衣带，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一刻又收回了手。

“我是第一次见到华夏神明的实物——之前都是在书上。”隋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般若生的脸，“原来……这就是神明吗？”

回过神，她马不停蹄地打开背包，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

冯骏橦也终于清醒，将手电筒的光照向“神像”的衣摆，一路往上，顺延到腰部，最后是脸。

“这尊神像很干净，而且被不停维修过——你看祂脸上那些电路，像是几十年前机器人的做法。”冯骏橦将手电的光停留在神像的侧脸。

“那也是几十年前了——”隋欣还在拍照，“这神像，真的很美，有很干净——会不会有人一直在打扫呢？”

冯骏橦却自嘲地笑笑:“除了我们，这地方还有活人吗？——就算有，ta会每天辛辛苦苦来这里擦神像？”

“所以，我猜般若墟中曾经也有过一个发达的文明，所以神像里面会有自净系统，一直到今天动力都没有枯竭，才会这么干净。”

将目光从神像上移开，冯骏橦强忍着再看一眼的冲动，打着手电绕到神龛后面:“既然这里有尚且未枯竭的能源，那么或许我们要找的出逃力量就在这里。”

隋欣觉得有理，依依不舍地收起相机，跟着冯骏橦来到神龛后。

“好，就这样——”陈意生示意另一组摄影师，“上去，拍大特写，而且必须是大仰角！黎老师，睁眼！慢一点！”

话音落下，跟着陈意生的指示，黎清楠缓缓睁眼，桃花眼微微上扬，眉毛却是低的，明明是悲天悯人的慈祥神像，眼中却无波澜，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咔！”陈意生一拍手，“这遍过！”

竟然一次过了！

“咦？另外两个人呢？隋老师，冯老师？”陈意生往神龛后面看，发现两个人嘀嘀咕咕，隋欣想要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

“我们……可以出去吗？”隋欣声音中带着试探。

“当然可以了！这遍一次过，出来我们再讨论一下后续的剧情！”陈意生满意地笑笑。

隋欣和冯骏橦面面相觑，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最后三二一一起出来。

但在重新看见黎清楠的时候，还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黎老师，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会忍不住跪下给你磕两个的。”隋欣打了个冷战。

“哦。”黎清楠这才活动了下手脚，从神龛上下来。

“黎老师真的很像寺庙里那种神像，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发抖要拜一拜。”冯骏橦由衷道。

将坐麻了的腿活动开后，黎清楠冰冷的脸上恢复了神色，打趣说:“我还没说你呢，你那手电筒光直往我脸上照，闭着眼睛差点睡着，被你吓醒了。”

第68章

“柴学长不愧是专业第一,连不会动的神像都能演这么好！”补妆的空隙，隋欣跟着剧组的人闲聊。

冯骏橦是素颜出演，只需要往脸上再扑一点泥巴就可以,他一面闲聊,一面学着隋欣的样子用手机录花絮：“怪不得陈导不让我们提前进来看就直接开拍,有一说一,打开灯的时候我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对对对，我后面的情绪基本上都是在被带着走，”隋欣点点头，深有感受,“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被惊到了。”

“你这说的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黎清楠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在脸上扑散粉,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一点,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陈意生在一旁翻着台本打趣：“黎老师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