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白客舟心直口快，“既然他家离得这么远，为什么不干脆住校呢？我记得中学部的住宿费并不贵，如果家庭贫困是可以申请减免住宿费的。”

“这……我不太好说……因为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蔺琳琳突然面露非常尴尬的神色，她瞟了几眼白客舟，又看向江流，就好像是有什么话不能在白客舟面前说似的。

江流点了点头：“把这位同学名字告诉我，下周班会我们再商量。”

“好的，那老师下周见！”

蔺琳琳指了指班级花名册上的一个男生名字，然后就走出办公室的门。

白客舟打趣道：“哟，您还知道什么是‘班会’呢？”

江流淡淡一笑：“我现在知道可不少了。”

她顿了顿，道，“你是对面大学的学生，是吗？”

“对啊。”

“所以，理论上，我也是你的老师，是吗？”

怎么啦？

这是突然要和他讲究起辈份问题了吗？

白客舟突然警觉。

他是永宁城市大学的学生，她是宁大附中的老师，虽然不是一个教学部，真要讲究起来，江流是老师，白客舟是学生，他俩之间还真有辈份问题。

白客舟虽然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那……那不是为了套近乎么？要是江流真的要和他摆起什么师生伦理关系……不知为何，白客舟打从心里不太愿意这样。

“那不能这么说，咱们两个是同生死、共患难，有情义在，在学校可以论师生关系，不在学校，那就是朋友关系啊！你刚刚可是答应我做朋友了，姐姐，江老师，你可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给我摆长辈的架子，这样做人太没道德了。”白客舟控诉道。

江流无辜道：“可我不是人。”

对……您确实不是人。

“难道，你们做妖的就不讲道德了吗？”

“不讲。”江流微微一笑，“道德，是弱者制造出来，用来约束强者的，不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你不觉得，活在世间，自己给自己画一条线，然后再命令自己不要走出这条线，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吗？”

江流的语气很轻，轻得好像在白客舟耳边呢喃一般。

可白客舟的心率直接狂飙一百八！内心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

这是反社会发言！是纯反派发言！

这是江流在宣告她不会遵守人类社会的基本道德而行事的犯罪发言！

白客舟敢说，朝阳就是这么想的，才会轻易踏出了那一条线，江流可不能行差踏错，走了朝阳的后路。

白客舟立刻拿起了桌上的政治课本，一脸严肃地问：“您读完这本书了吗？您翻开第十章 《文化建设的中心环节》，您看看这一节标题叫什么？”

他指着书，一字一字念道：“加，强，思，想，道，德，建，设。您——宁大附中高三文科二班班主任兼政治课老师，请问，您做到了吗？”

第15章

白客舟其实有想过江流这种“半路出家”的班主任应该去教什么比较好，理工科就算了，作为妖怪她还得从头学起，最好就是教语文和历史。

首先，语文这一门，尤其是文言文和古文赏析部分的内容江流本就精通，历史的话……想来这个大妖也比常人多懂一点。

万万没想到的是原主居然是个教政治的。

白客舟只要把江流这个妖怪和政治课本联系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穿越感。

那种感觉就像鬼片主角在面对恶鬼追杀时突然大喊“物质决定意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一样的奇妙。

但在听了江流的“道德虚无主义”论调后，白客舟真心实意地认为江流就该被政治课本好好教育改造一番。

江流属于刚刚“病愈”，前几周的政治课一直由一班的老师在帮忙带，她以一种白客舟都想象不到的专注力把通识课本全部读完了。

通读完所有中小学课本，江流只觉得，如果能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一个人大概也就能找到活着的目标了吧。

如果一个人能这么小就找到活着的意义，现代人这一生应该会比她们那个时代的所有人活得更好。

今晚班会的内容是例行小组讨论，每一个小组代表上台做PPT汇报，主题是对于近期实事政策的评价。

宁大附中这个班会是一种传统，据说是前前前前前任校长希望宁大附中的学生要拥有大格局，要开阔眼界，要关注时事，不能将眼界拘于一个小小的教室，因此制定下来的活动。

江流把讲台让给了学生，自己则依靠在窗边静静聆听。

她今天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依然穿着牛仔裤，原主衣柜里有很多裙子，但江流并不想穿。

很难想象遇到危急情况，穿着这一身长裙该如何行动。

前几组学生分别选择“人口老龄化”、“新时代学生理想”等话题进行演讲，到了最后一组的时候突然从最后一排传来一阵哄笑声。

一个个子很高、浓眉大眼的短发男生走上了讲台，他先是对着不知道哪个角落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咳咳”两声，装腔作势道：“我们小组今天演讲的主题是——阳刚风气。”

他展示了几张当红流量男明星的照片，然后说道：“我们可以看出，现在流行的男明星都有一股阴柔之气，看起来像个娘们，比如前几天出事的那个男明星就是这种长相。”

台下有几个女生很明显地皱起眉头，关红儿握紧拳头。

那男生恍若不觉地侃侃而谈：“我们可以想想，这种阴柔长相的男人总是出现在银幕上会导致什么样的风气。男的，就应该像男的，女的，就应该像女的，男女不分会造成性别认知障碍，对我们青少年的、乃至全社会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江流注意到他在演讲的时候，男生们都带着恶意的笑容回头看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男生——萧寒。

是蔺琳琳说过唱歌很好听的学生。

江流冷淡的目光扫过去，萧寒全程紧绷着脸，面无表情。

他相貌十分清秀，皮肤白皙，一眼看去还真的不辨男女。

“总之，作为当代青少年，尤其是全国知名的宁大附中的学生，我们认为应该更加有义务维护阳刚风气，抵制娘炮盛行的畸形女性审美观念，不能让这种假凤虚凰的风气影响校园。”他说到最后，还引用了一个自觉高明的词语。

“这就是我们小组的演讲，谢谢大家。”

高个男说完，底下有一排男生鼓起掌来，甚至还有吹起口哨的。

女生则是一片沉默。

江流摆了摆手，制止了男生们的起哄。

本来还有人想继续鼓掌，不知为何，看到江流那双毫无波澜起伏的双眼时，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江流只是看了高个男生一眼：“你的语文成绩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这不就是在说他的语文很烂吗？

男生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我觉得自己讲得很好。”

“成语用错了。”江流毫不客气地指出他的错误，却一点没有评价他刚刚的演讲。

班会结束后，江流叫来了萧寒，没有提及班会上演讲的事，只是单纯提出了合唱队的事。

萧寒沉默了很久，摇摇头：“老师，我没有办法放学后参加合唱训练，我家住的比较远。”

旁边办公的一个老师闻言插话：“你可以住校，甚至可以申请只在这一段时间住校，咱们学校的宿舍都是在对面大学宿舍楼里的，空位有得是。实在不行，你可以找你的同学们挤一挤睡，反正男生嘛。”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萧寒，他剧烈地呼吸了起来，几乎是尖叫：“不要——”

这一声把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吓了一跳，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捂住胸口：“不住就不住嘛，你吼叫什么，吓死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