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听说你来自M07。这种舞蹈在那边是比较常见的吗？”

“应该也不算常见吧……”陆悠悠眨了眨眼，“也就很少一部分人会跳。”这“很少一部分人”，就是她，这样说，应该不算是骗人吧？陆悠悠偷偷地心虚了一把。

林文玉却是没注意到，只是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可惜了。”她微微出了会儿神，过了会儿，才拍了拍陆悠悠的手：“刚刚说到哪儿了？啊，对，有欠缺——你有几个问题，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第一，你的肌肉的发力模式，和常规舞者不一样。”

“这您都看出来了？”陆悠悠惊讶。确实是，她的舞蹈没有系统地学过，上辈子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走上社会能多一条来钱的路子，自学的街舞，仗着从小练武打下的底子，她很快上了手，但不可避免的，有些武术的痕迹会穿插在其中。

“我不太理解。你的身体线条看起来是与长期正规舞蹈训练符合的，但是，你的举动间，又不带有这种训练的成果。”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

“恩。”林文玉缓缓点头，没有追根究底，“你的这第一个问题，限制了你未来的方向，你今天很取巧，把自己力量的优势完美地呈现出来了，这很好，但也要看到，你在柔、圆、细上面，是有不足。你还有第二个问题：杂，太杂，你舞蹈的风格博采众长，这是优点，但同时，不可避免地就有失之精细的缺点。但这不是大问题，去掉你刻意的匠气，会融合出一种只属于你个人的风格。你最大的问题是，你在跳这支舞的时候，是……”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继续：“是分裂的。你舞蹈里携带的情绪我能看懂，因为你的确把它表达出来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在你内心的深处，你，并不热爱。”

陆悠悠挑眉。

“看来不仅仅是因为‘今天’。”林文玉叹了一口气，“你听到我这样说，没有沉思，只有讶然，说明你自己也很清楚。”

陆悠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林文玉抬起手阻止了：“这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现在这个社会，舞蹈是柔的，人是柔的，就连人体，也变得越来越‘柔’。这最后一个‘柔’，是柔弱的‘柔’。你有天赋，我在你的舞蹈里，看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欠缺的豪放和洒脱。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这种天赋被埋没。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种埋没是因为你现在所处的环境，那我觉得，也许我可以帮一点忙。”

“您的意思是……”

“如果你个人有这个意愿，我这边有一个联盟公益扶植项目的机会，可以帮你申请到国立舞蹈剧团的实习资格，如果你表现合格，将升级拥有联盟第一舞蹈学院部分课程旁听权益。你不用担心，实习期有工资收入，如果参与演出，还有酬金，足够覆盖你的个人生活。”

“我……”

“也不用担心你现在身负的合同。我知道，边缘星来到这里很不容易，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很多人都是付出了代价才把握住的。联盟的公益扶植项目，并不能把你从你签订的合约中解放出来，但是，它可以让你的合约延期。也请放心，旗下有训练生能够参与到这样的项目中，对你所处的公司也是有益的，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很乐意看到，并不会发生设卡设限的情况。我们的项目，需时两年，两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了。”

确实可以发生很多事。能力的提升、眼界的开阔、人脉的拓展、自身价值的展现，都有可能引向最后的一条——解约的筹备。林文玉没有明说，但很明显，她知道这个圈子的操作流程，也很知道，该怎么帮助处于这个圈子底层的人摆脱这样的控制。

陆悠悠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您给我这个机会，是因为我刚刚的那支舞，还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处境？”她开口问道。

林文玉笑了：“你以为我在同情你？”她摇了摇头：“同情并不足以让我把这样的机会交托出去。我是因为看到了你刚刚那支舞的价值。当然，也因为你这个人……舞者练心，心若不正，再有价值，也不配得到这样的机会。”

陆悠悠把林文玉的话咀嚼了一下，也笑起来：“我可把您这句话当成是夸赞了。”她笑着，又说：“我很感激您愿意把这样的机会交托给我。但是，我觉得，这个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也许更有意义。”

林文玉肃容：“你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

“知道。老实说，我现在就觉得肉在一跳一跳地痛。可就像您说的，我不热爱，我自我认知，大概也不会在未来培养出热爱来。这一行，我注定走不到顶尖，就不要去占用别人的机会了吧。唉——”叹气归叹气，陆悠悠舒展了一下坐姿，自觉比刚刚那一刻要坦然放松得多了，“其实吧，这样说还真的有点可惜。不过，只要这样想一想——未来有一颗巨星冉冉升起，而他或她的起点，是我在这里出口的一个‘不’字……您说，是不是也挺有成就感的？”

林文玉没有说话，良久轻叹了一声：“可惜……”半晌，又轻叹一声：“不过，也不算太可惜。”

“您也是个通透的。”陆悠悠松了一口气，林文玉给她的九十九分帮的可不是她今天一次的忙，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对她有助力，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伤害到这位真正饱含“舞者心”的导师，现在林文玉这样的反应，她也算放下了自己的心。不过，话说到这儿，林文玉请她过来要说的事情看来都说完了，也是时候准备起身道别了，陆悠悠开始说道别语：“还是很感谢您……”

林文玉截断了她的话：“你刚刚那段舞蹈的视频，我想拿回去做研究。”

“啊？哦。好，没问题。”

“以后，如果有合适的舞台，我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啊？这个？我……”

“会是你担得起的。”林文玉也舒展开来了，笑道，“我发现了，你还有一个问题——妄自菲薄。放心，我的剧团、我的编舞，我不会让你把我的牌子砸了的。”

林文玉的剧团是国立舞蹈剧团，林文玉是整个剧团的首席编舞师，她这样的话语已经是顶级舞台的邀约了。陆悠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口头简单道谢，郑重地承诺：“如果有那个机会，我一定不辜负您。”

“好。加个联系方式。”

***

陆悠悠一路走出了公司的大楼坐上回家的飞行列车，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林文玉的联系方式啊，这样人物的私人联系方式，怕是桑蕙也不一定有吧？现在，居然就静静地躺在她的光脑里，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在那之前，林文玉还向她提供了一个机会，真的是很好的一个机会，把握住能翻身的那种。“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谢绝了那个机会，可她不后悔。没办法，谁让她很清楚明白，今天她的舞蹈之所以惊艳到人，是因为风格，她的风格，是上辈子地球的舞风，是和现在这个星际时代拥有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林文玉说的，豪放和洒脱，是她从她这支舞里看到的与众不同和精彩。可要发扬光大，她做不到。

把舞蹈往专业方向发展是需要天赋的，她和原主，都不具备这方面的天赋。与其去试错，倒不如踏踏实实，把自己能把握住的，再打造得更牢固些。

陆悠悠调出光脑：“你那边有空枫林的截图记录吗？”

“有的，主人。”飞行列车是公共空间，光脑先对环境作了屏蔽处理，然后，才把游戏里空枫林的截图图片铺展开。“主人。”它有点困惑，“主人，您接下去是准备去这里练级吗？我需要提醒您，这是40级的普通地图，和您现在所处的飞沙漠相比，区别只在NPC怪物的等级上，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事先做攻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