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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304)

作者:芒芒绿绿 阅读记录


然而那抚摸并不轻柔,没了触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气力,只一味手足无措地哄她别哭。江令桥是个凡事藏在心里的性子,从不会轻易说出口,不论爱还是恨,都只显露三分。

他知道,她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阿秋,你别怕,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要是不开心,以后我再也不碰了好不好?”

可那时轻时重的抚摸却无不昭示着他愈来愈严重的病情,江令桥哭得接不上气,她紧紧搂着他,在他脖颈处悲凄地哀求着他:“我们去找你师尊好不好……他是你的授业恩师,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容悦,我们去找他吧……”

哭声里藏着无尽的酸涩,言语如同水中月,风一吹便破碎如齑粉。

她知道他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她的悲伤,也听不见她的言语,她并不知道鬼臾区在哪里,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天下之大,他是这世间唯一可以救容悦的人。

江令桥站起身的那一刻,容悦似乎猜出了她的心声,在她转身欲离开时,他蓦然拽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圈进怀里。

“没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是宿命,逃不掉的……”眼角流下黯然的泪,他说,“阿秋,日后你若是见到了他,不要把我身死的消息告诉他,好不好?就当我永远留在人间,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不肯回去。纵使恨我一辈子也好,只求永远别让他知道真相,他举目无亲,一生只有我一个徒弟,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他哀声乞求她,一如缚魔石柱那一日,她长跪于地向他求死。江令桥的眼泪簌簌而落,在他怀中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后悔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在自己被四景贯穿的时候就死在了雨花台上,那样的死重于泰山,为了兄长,为了父母,为了相思门上下,也为了容悦。如今看到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心里比他更疼。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

夜入深处,春雷滚滚,冷雨开始淅淅沥沥地砸下来。

江令桥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睁开眼时,容悦跌倒在地,痛苦地扭作一团。

他将药罐砸碎,碎片紧紧握在手中。鲜血自指缝漫出,红得醒目,却始终不肯放手。行医之人五感闭塞,救不了旁人也救不了自己,他的世界一片空白,永永远远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头脑还清醒着,身体却盲了,他不再记得药香萦绕鼻尖的气味,不记得拥抱的感觉,不记得指尖揩去眼角泪的触感,人世间一点点从他的脑海里褪去,他无法挽留,哪怕流血也无所谓,他想找回疼痛的记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眼泪自江令桥脸庞平静地流淌,她从床榻上起身,借月色缓缓走到容悦面前,拨开他的手指,无声地取出那片染血的碎瓷。

这一回,是容悦先忍不住的。

他轻轻颤抖着,喉间传来呜呜咽咽的啜泣声:“阿秋,我好痛苦……我,我怕我扛不过去……”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江令桥面前宣泄,却依旧竭力隐忍着没有大肆发作。

江令桥啜泣着:“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不可以骗我,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

“对不起……”一滴泪自容悦眼中灼灼而出,他说,“阿秋,或许……或许我不是你命里的那个人,你那么坚强,没有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

哪怕听不见,他也可以猜到江令桥此时的言语和神色。鲜血污了她的裙子,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苦涩地咧出一抹笑:“可是……我既希望你忘了我从此好好地过,却又贪心地奢求你可以永远记得我……”

悲伤到极处,声音会愈来愈轻。他的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伏在她耳畔抽噎:“星星亮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我,即使我身处虚幻,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永远存在……”

江令桥泪如雨下,她的喉间疼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惊电猝起的时候,长夜亮如白昼,她俯身抱住他,哭着摇头:“你哪儿也不许去……你说了会一辈子陪着我的,你不可以食言……你要是走了,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我才不要一个活在回忆里的死人……”

“要记得梦见我,每一生……”

天像是破了个口子,雨势倾盆,水滴溅落在窗棂上,是另一种安然温和的抚慰声。

某一刻雷声隆隆,容悦的嘴角忽然噙起一丝笑意,他惊喜地抚摸着江令桥的脸庞,与她额头相贴:“阿秋你闻,是扶桑花的味道,我好像闻到了!”

江令桥吸了吸鼻子,却因哭得厉害而什么也没能闻到:“真的么……”

他俯身轻吻她的唇:“真的,和我们初来桃源村时一模一样,我不会忘的。”

话音落,一滴泪砸在地上,黑夜中不得见。

才至初春时节,哪里会有扶桑的身影。他拥着她,唇瓣颤抖着:“阿秋……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闻到过花的香气了……我,我好想再闻一闻……”

彼时大雨滂沱,江令桥胡乱地揩去脸上的泪水,哭着应他:“你等一等,我一定给你寻来……”

她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又在容悦周围下了重重护身的法术,以免他在无人时自戕。临行前,回眸悲楚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尽漫长而又无比短暂,敛下目光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女子转身,最终抬步走了出去。

至此,这间狭小的屋子只剩下容悦一个人。他面窗跪坐着,如囚笼之中不得恩赦的罪徒。

巫溪已死,天劫不是应该结束了么?为什么自己得不到救赎呢……还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无解的棋局,而自己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今夜,这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即将命陨。

他的唇角溢出一行绝望而孤寂的殷红,适逢屋外划过一道惊天的霹雳,电光石火间,静默低沉的暗夜再一次亮如极昼,煞白的光芒刺破窗棂,映在容悦瘦削苍凉的脸上。

那是光么?又是什么光?容悦看不见,却依稀觉得眼前的无边混沌中蓦然掠过一道惊鸿,亮亮的,好像,有暖意……是太阳么?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太阳了,久到有些记不得和煦是什么模样,落在身上又有几分热。

纵然身重千钧,他还是艰难地抬起手,以期离那道光更近些。

然而惊雷再现,鲜血剧烈地挤压容悦的胸膛,从喉咙中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身前和地上被染成艳红色的一片。他的意识残存无多,眼中的微光开始一点点弥散,某一刻好像又看到江淮盛景那夜,蛟龙腾空出渊,盛大而烂漫,而又很快在辉煌中归化为一团雾气。

一如此刻他将尽的命数。

苦雨如愁,哀绵不绝。正值夜深人静,大地一片安宁。大雨是入眠之音,有夫妇怀抱儿女已然沉沉睡着,也有尚未熄灯的万家灯火,或是教习稚子读书认字,或是为了明日的营生准备物什,或是举案齐眉的夫妇秉烛私语,亦有四世同堂的亲族人谈论到趣事之处一同哄笑起来……

当闪电劈开夜幕,惨白的光再一次落在容悦枯槁的面容上时,也是眼中最后一丝光彩褪尽之际。

他的脸惨白如雪,鲜血却妖冶嫣红,自口中、鼻下、耳畔和眼眸中缓缓流下。尚未扬起的手凝在半空之中,而后无力地,连同整个受病痛而孱弱许久的身躯,一齐永远地沉寂下去,再没有一丝动静。

春雨来势汹汹,裹挟着寒风同至。长夜里,江令桥撑着纸伞一面哭一面行过寸寸草木,手拨开荆丛,划破了也毫不在意。雨水愈来愈重,伞渐渐成了累赘,她索性弃了纸伞,徒身穿行在湿漉漉的灌木之中。

“花……花在哪儿……”

她无助地哭喊着,走了许久,怀中却还只有零星几个花苞。夏天的雨大而急,砸在人身上生疼,冬天的雨细而密,刀子般一寸寸剜人的心,而这场不速之客的春雨位居其间,几乎耗尽了江令桥所有的心力。天上惊雷阵阵,她手忙脚乱地采下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花,渐渐捧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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