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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100)
作者:埃熵 阅读记录
兀鲁翟王看上去并不像阿利施、巴剌思翟王那样魁梧,他的身板仅算得上结实。
但下车后看他待人接物、说话谈吐,顾承宴发现这人十分宽和,哪怕是对待身边的奴隶,也是客气有礼。
兀鲁部的牧民们也十分亲近他,男人们过来与他说话时眼中带着崇敬,女人们也没有畏怯。
有几个小孩还会凑过来,向他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喊出来:“翟翟,抱!”
顾承宴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能令百姓心悦诚服的,不仅仅是所谓的血统、势力和军功,若为明主、何愁天下贤臣雅士不来投?
既然科尔那钦觉着赛赫敕纳没有自己的部族、没有自己的人手,那顾承宴就要从现在开始替小狼筹谋:
一个、两个部族可以靠血缘、婚姻维系,但草原之大、牧民之多,总不能让小狼之后每个部族娶一个吧?
倒不如将中原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话借用,只要草原万民真心敬服赛赫敕纳,到时一呼百应,又何惧斡罗部来犯。
顾承宴这里想着,那边兀鲁部翟王的乌罕特——一位拥有双绿眼睛、发色偏红的妇人就笑着与他见礼:
“拜见大遏讫,愿您福寿康乐。”
观瞧她的容貌,应当并非草原戎狄,兀鲁翟王适时小声解释一句,说妻子是来自外海的红赫鲁人。
红赫鲁是草原戎狄的叫法,这支外海民族也常在中原东南沿海一带出现,只不过当地百姓叫他们红夷。
“夫人快快请起,”顾承宴咬牙弯腰扶了她,“外面风大,您别受了风。”
妇人的气色倒好,但到底是刚生产完。
顾承宴在中原十年,可见过太多百姓疾苦,虽说不至于到产房中接过生,但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几乎是鬼门关闯一遭。
兀鲁翟王听了这话,感激地看顾承宴一眼,连忙过来跟着扶了妻子,笑盈盈替她谢恩:
“多谢大遏讫体恤。”
他一面扶着妻子进毡帐,一面让伺候的女奴抱出孩子给狼主和遏讫看。
刚出生的婴孩小小一点,裹在襁褓里、脸上的五官还没张开,贴在额头上的细软发丝倒隐隐看得出来是红色。
顾承宴柔了目光,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小孩的脸颊,女奴也介绍说——这是位少爷:
“不过我们大王倒希望是位公主。”
顾承宴眨眨眼,回头看了眼兀鲁翟王,只见四十余岁的汉子小心翼翼扶着妻子的手,眼珠都快黏在她身上。
这时,兀鲁部的萨满也到了,是位身材矮小的老人,他头上戴着鹿角神帽、腰间垂下许多条旧彩绸。
“大王和夫人是患难夫妻,”枯瘦的小老头笑盈盈地解释,“养儿辛苦,觉着生个女儿能多陪着夫人。”
顾承宴与他颔首,老人也笑着行了大礼:
“主上和大遏讫舟车劳顿,还请主帐上座,吉时还未到,还请先用些酥茶点心。”
“那就有劳您。”
老人摇摇头,又笑着看顾承宴一眼,“您客气。”
兀鲁部的主帐与顾承宴素日住的毡帐,或者说戎狄所有的毡帐都略有不同——
戎狄以北为尊,东西半圈摆放的东西不同。
狩猎、打渔等男人常用的东西都放在东圈,西侧则多是女人用的炊具、缝补浆洗、洒扫等物。
但兀鲁部的毡帐内完全相反,还有许多明显是红赫鲁族人喜欢的东西——比如面带有繁复花草纹的半身铜镜。
“这些都是大王从游商手中购得,只是怕夫人思乡,所以专门布置的,主上、遏讫勿怪。”
伺候在毡帐内的女仆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温在灶上的锡壶给顾承宴和赛赫敕纳先后倒了两盏酥茶:
“二位慢用。”
顾承宴谢过她,然后伸手接了过来,赛赫敕纳也有样学样,同样双手碰杯,也对着女奴道了谢。
女奴愣了愣,然后掩口笑了声:“看来大王是诓我呢——”
赛赫敕纳不解,挑眉看她。
女奴后退一步,往前欠了欠身,先看顾承宴,见他表情和善没有生气,才转向赛赫敕纳道:
“大王说,除开我们兀鲁部,外面人对待黑骨头都是非打即骂、不拿奴隶当人看。”
“您二位是尊贵之人,但我瞧着……却是十分和善,对我们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赛赫敕纳抿抿嘴,最终没说什么。
倒是顾承宴摇摇头,笑着应了一句,“姑娘应当听从你家大王的,或许——只是我二人不一样呢?”
女奴眨眼,若有所思,“是,我会记着的。”
又给二人送上一叠八样的吉祥点心,女奴才跪下来行了大礼,躬身倒退着出去。
等她走远了、毡帐内又暂时没有其他人进来,赛赫敕纳才长叹一口气,摇摇头看向顾承宴。
顾承宴知道小狼崽这是有话要对他说,所以搁下茶盏,笑眯眯,“怎么?这回轮到阿崽念经了?”
赛赫敕纳睨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顾承宴顺着他的视线看酥茶,只以为他家小崽子又要发作那些离奇的想法,便提前截口道,“不明白为何这酥茶是甜的?”
戎狄酥茶大多做咸口,乌仁娜第一回在青霜山上做给他喝时,顾承宴还只当娘亲是故意整他。
“这酥茶里放了炒米、枸杞、红枣,是在牛乳里添了红茶煮的,再放上红糖,所以是甜口的。”
或许是为着妻子才生产,所以酥茶里这些东西都是滋阴补血的,放上红糖更方便夫人用。
没想他说了这么多,赛赫敕纳却摇摇头,“……我不是在想着吃的。”
“嗯?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才那个女奴,”说完这句后,赛赫敕纳又连忙竖起手掌,大力摆了两下,“不是那种想!”
顾承宴噗嗤一乐,忍下来,没逗小崽子。
赛赫敕纳告诉顾承宴,其实他自己单独在王庭那一年,就已经很不明白这件事,往后更是越来越想不透。
不明白、想不透,关于女奴又是在王庭……
顾承宴挑眉,“你……在想奴隶的事?”
赛赫敕纳点点头,“既说我们大家都是长生天的子民,那为何还要有‘奴隶’这一种人?”
老梅录给出的答案是,说他们本是腾格里的子民,但是却不自爱、不忠诚,背弃了信仰和主上,所以才会被罚为奴隶。
这理由勉强说服了赛赫敕纳,但一生为奴、世代为奴的律法,却让赛赫敕纳非常不舒服。
一次背叛后没为奴隶,已经算是给了惩罚,为何还要牵涉他子孙后代,甚至不给任何改过的机会。
除了极少数女子通过婚姻嫁娶能脱离奴隶身份——像雅若这样被拐卖为奴、后来又称为遏讫的。
大部分奴隶男子都是终身为主家驱使,有的在战场上被残忍杀死,有的活活累死在牧场里。
比如跟在大萨满身边的小黑卓,他便是一出生就是奴隶,明明爹娘还在,却要被主人捆了当牲口一样贩卖。
虽说成日被大萨满打骂、被那些弟子欺辱,可小黑卓这样的,也算在奴隶里面过得比较好的。
赛赫敕纳问过老梅录,若有奴隶在前线屡立军功、表现非凡呢,能否因此被封赏加官。
老人却摇摇头,告诉他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狼群都不会对叛狼这样赶尽杀绝呢,”赛赫敕纳放下茶盏,“虽然它们挑衅我,失败后我们顶多给它赶出去。将来,它要是能在其他族群成为狼王,我也会尊重它。”
小狼崽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顾承宴听着,却感叹他和小崽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小狼崽对白骨头、黑骨头的探讨仅停留在不理解和不明白阶段,他却已经往深处想了许多——
戎狄的这种奴隶制度形成日久,换在中原就是那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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