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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堪大任(63)
作者:长尔鲨 阅读记录
一个并不大的木盒,里面放着看起来像是金丝编织而成、但从重量来看又不似的一件软甲。
谢淮清将软甲拿在手里,看向兰微霜:“陛下,这是?”
“金丝软甲,据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拿你佩剑来试试?”兰微霜莞尔。
谢淮清一愣:“臣还以为,这东西只是谣传,竟真的存在?”
兰微霜:“试试就知道了。”
谢淮清不想试,虽然不知兰微霜从何得来,但兰微霜说了这软甲能刀枪水火不犯,就必然没有弄虚作假的。与其浪费时间试这个,不如抓紧多和兰微霜说几句话。
“不用试,陛下给的必然是好东西。”谢淮清将金丝软甲收起来,又说,“臣出征时,必时刻穿着。但这么好的东西,陛下给了臣,臣无以为报,想来只能以身相许了,陛下觉得如何?”
兰微霜挑了下眉:“看来将军是眼下还不够忙。”
“忙的,所以这以身相许的债,只能回来后再兑现给陛下了。”谢淮清一本正经道,“陛下,您不会届时不许臣回来吧?”
兰微霜顿了顿。
“臣怕是住不惯西南,陛下便是真想打发臣,也得让臣回来一趟再做定夺吧。”谢淮清说。
兰微霜只好叹了声气:“好。”
谢淮清一笑,将装金丝软甲的盒子放好的同时,他另拿了一个锦袋过来。
“本来想着,若是出发前没机会再单独见陛下,就托人把这个交给陛下。”谢淮清说着,从锦袋里取了根新的玉簪出来,“这是此前几天在承恩殿做出来的,幸好没托大,只重新做了根簪子,倒是比先前手熟许多,如今已经做好了。”
说着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兰微霜困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臣生辰时,陛下送了漫天的烟火,臣在陛下生辰回送了一根粗糙的玉簪,今日陛下送臣一件罕得的金丝软甲,臣又回送了根稍好一点的玉簪……难怪陛下不愿给臣名分,臣着实没有诚意。”谢淮清笑说。
兰微霜:“……”
谢淮清见他不说话,又自己接上:“陛下不宽慰臣一句,说臣送的玉簪好歹是亲手做的,陛下对这份心意很满意吗?”
兰微霜哑然,片刻后忍俊不禁。
“谢淮清,你平安回来,我们再说旁的。”兰微霜道。
谢淮清也正色了几分,对兰微霜平身作了一揖:“别担心,我会的。”
谢淮清带兵离开馥城那日,兰微霜立于城楼之上目送。
谢淮清回头仰望,无声启唇。
离得有点远,兰微霜看不太清,但系统帮他分辨了,说谢淮清也没说什么,就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微霜……”
之后馥城的雪势更大,兰微霜待在宫中鲜少走动。
转眼,除夕又要到了。
除夕前几日,谢云闲交接好了她在馥城的差事,准备出发去往新的地方、找石拨筠等人汇合,新的天下学堂和纺织局将会在下一座城池办起来。
兰微霜走过场地问了句:“怎么不在馥城过完年再走?”
谢云闲笑了笑:“差事要紧。”
回到丞相府,谢云闲收拾好了行囊,便去主院同嫡母陆琼瑰辞行。
陆琼瑰没提及年节的事,颔首说:“安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照顾好自己便是。出门前,别忘了给你娘上炷香。”
“是,母亲。”
谢云闲坐下来,陪陆琼瑰抄了几页佛经。
陆琼瑰看着她,突然说:“你娘生下你哥哥的时候,正差不多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你们母女相貌神似,性情却迥异。”
谢云闲微微一怔。
陆琼瑰自言自语般,接着温声细语地说:“你娘胆子小,觉得是别人的东西,她是半点不敢冒犯的,便是她自己的东西,别人想要也都能给,凡事只求和气,自己委屈点也不觉委屈。便是真连她自己都觉得委屈了,她也只会寻没人的地方哭完再回来。”
“她喜欢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觉得安全、自在,稍微跨出去了,就胆战心惊。我起初虽不为难她,但也的确不喜她,不是因为她做了我夫君的妾室,只是因为她那性情,我觉得不够大气。”
“可后来,瞧着她事事小心的模样,我又觉得她可怜……一个年幼时差点成为路边饿殍的小姑娘,又在戏楼那样须得察言观色的地方长大,成亲后夫君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还要担忧主母不喜,她有了自己的院子、也算是个主子了,却半点拿不起主子的乔。”
“后来她日日来陪我抄佛经,她虽识字,但也只是在戏楼时囫囵学了些,连成句子许多都不懂,更别提是聱牙的经文,她怕我不喜,便回了自己院子也继续悄悄看佛经研习。”
“但你娘她不信佛,抄了再多经文也不信,她以为我信,便不敢声张,唯有我故意绕她时,她才会不慎吐露些真言出来。她年幼时受饿受冻挨打,住过破庙,求过佛祖菩萨道祖,最后却是一个普通人救的她,她虽总说是老天保佑、运气好,却不信所谓的老天。”
“再后来……我时常想,你娘的死,我也是有责任的。都知道她性情如何,明知府上多了个嫡长子,她会难做,但你父亲和我还是没对她解释过,都把她当能让自己高兴的玩意儿罢了……”
这是谢云闲第一次,听陆琼瑰说这么多有关她生母的事。
陆琼瑰说完了,也不要谢云闲的回应,便让她走了。
谢云闲离开主院,来到了许久没有住人的另一处院子——她和哥哥谢淮清的生母、府上曾经的妾室石雁回的院落。
谢府足够大、人又不多,石雁回死后,她的院子依旧没动,时常有下人洒扫。以至于不少人都说,谢照古对石雁回这个红颜薄命的妾室倒是颇有情谊。
但谢云闲知道,下人洒扫只是职责所在。这么多年,反正自她有记忆起,就没看到过父亲来这院子,母亲倒是每年定期来几趟,在她娘生辰时、忌日时、清明时节时。
谢云闲年少时也不常来,随着年纪渐长,反倒来得勤了。
她娘去世时,她的确年纪还太小,甚至还不怎么记事,以至于后来察觉哥哥谢淮清待自己不够亲热时,谢云闲还懵懂茫然、甚至委屈过——他们兄妹一母同胞,哥哥怎么不亲近她呢?
就因为她小时候不懂事,没有相信哥哥说娘亲是意外落水吗?可是那么多人,除了哥哥之外的所有人,都说娘亲是轻生跳湖,她小时候不够明事、听信了长辈的话,也算是大错吗?她后来都信哥哥了,可哥哥为什么还是那么别扭?
大抵是十岁左右,谢云闲才意识到,是的,就因为这件事,就该因为这件事。
而且,谢淮清也不是当真不亲近她了,他那时候也不过才七岁,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干脆谁也不理了,乃至于后来即便还想,也无法同她这个妹妹再回到亲近时的状态罢了。
十岁那年,谢云闲和陆琼瑰一起,把石雁回院子里的书搬到太阳底下晒。收拾的过程中,谢云闲碰到了一个木盒。
她知道木盒里是什么,据说是她娘生前的手札,既是为了记下特别的经历,也是为了能在记录的过程中练练字。手札属于私隐,盒子上挂了锁,便是谢照古和陆琼瑰,也出于非礼勿视没有打开过。
谢云闲知道,自己作为女儿,偷看娘亲的手札不合适,但不知为何,她那时候就是特别想要看看——她都快记不清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了。
于是谢云闲便偷看了。
她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娘亲,活生生的石雁回,性格温柔、总是含羞带怯,的确不够英勇,没有远大的志向、坚毅的手段,但她对未来充满希冀,甚至已经想到了谢淮清和谢云闲长大成人。
石雁回很感激谢照古和陆琼瑰,庆幸自己的孩子不像自己年幼时那样为衣食发愁、要害怕被丢石头、害怕被人发现自己长得好看所以总往脸上抹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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