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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季长峥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了,身上还带着寒气,路灯下,他的一张脸冷峻又严肃。
只是,在看到面前的人时,语气才稍微温和了几分。
沈怀山过来,抬手拍了下他肩膀,“一直在外面等着?”
冰凉的衣服,似乎就能说明一切了。
季长峥神色温和了下,“不冷。”
听着像是答非所问,实际却是正中靶心。
沈怀山,“年轻也不能这样。”
说完体己话,便要进去,“带我进去看下病人。”
他还提着一个医药箱,只是那医药箱里面的手术刀,都是国产的。
不是不好,相较于德国制造的手术刀,自然还有些距离。
只是,如今沈怀山不敢,也不能把之前的手术刀再拿出来。
季长峥不知道这些,他只是顺势把时医药箱给接了过来,领着他上楼。
“人还在手术室抢救。”
“进去七个小时了。”
不敢放出来,因为手术没做完。
漠河市第一医院几乎所有的主治大夫,都在里面了。
沈怀山嗯了一声,两人相顾无言,直奔一楼的手术室。
他们到的时候,走廊道上只有一个人,屋顶的白炽灯微微闪烁,梁战禀还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条椅上,弯曲着身子,一动不动。
在绿色踢脚线的映照下,人影叠照显得孤寂又沉默。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或者说是从老虎进去的那一刻开始。
便一直是这样。
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当看到季长峥领着一位男同志过来的时候。
梁战禀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下,“人来了?”
他起身,但是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了,冷不丁的一下起身,腿脚麻了。
扶着墙面,这才勉强站住脚步。
季长峥嗯了一声,介绍道,“我岳父。”
仅此而已。
他甚至都没介绍沈怀山的身份,他怕捧的越高,如果万一有点问题,到最后反而是沈怀山的锅了。
既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抱那么大的希望。
梁战禀,“叔。”
话还未落,手术室门就被打开了。
“人来了吗?”
出来的是一个护士,这都不知道出来第几遍了。
“来了。”
沈怀山从梁战禀身后走了出来,“给我拿一套衣服,在和我说下病人的情况。”
进手术室自然要换衣服,这是沈怀山骨子里面刻下来的习惯。
那护士顿时一愣,说实话,第一医院的护士都是很牛的,他们向来被人捧习惯了。
遇到家属都是高高在上的。
哪里遇到过这种直接吩咐的?
沈怀山问完话,对方没有回答,他抬了抬眼皮子,看了过去,“你不知道?换个人!”
笃定的语气,以及凌厉的话,让那护士呆了下。
“我知道知道。”
连带着话都结巴了起来,顺势进去给他拿了一件大白褂。
沈怀山换上衣服,表情一下子变了,明明还是那么一个人,但是语气气势甚至眼神都不一样了。
熟练的把袖子叠了起来。
“主刀医生是谁?”
语气沉着冷静。
这一招呼,主刀医生看了过来,“是我。”
只是,在注意到沈怀山的长相时,主刀医生呆了下,“您是沈主任?”
“我是陈国华啊。”
“我十年前还去过一趟你们医院,当时您还给我们上过课。”
当时,他是去北京那边的医院进修的。
十年前的沈怀山,就已经带出一堆徒弟了。
沈怀山这个人,技术好医术高,在加上手术做的好,吸引过全国的医生,到他们医院学习。
沈怀山被认出来后,他盯着陈国华片刻,陷入回忆,“六零届的?”
“对,六零年,我去的您手下,当时您还说我手术缝针缝的好。”
这下,沈怀山彻底回忆起来了。
“陈国华。”
“对是我。”陈国华想喊沈老师的,他也确实是这么做了,“沈老师,您进来——”
他甚至把手里的活交给了徒弟,亲自过来给沈怀山开门。
为此,还特意又还了一双手套。
看着他们科向来不假辞色的主任,竟然过去给这位外来的大夫开门。
手术室的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来了一位怎么样的大佬啊?
沈怀山一进去,手术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屋内的情况,外面一概不知。
梁战禀看到这一幕,眼睛带着几分希冀的亮光。
“老虎,能活是吧?”
“能体面的活下去?”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老虎成了瘫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啊。
季长峥摇头,“等待结果。”
现在谁都不知道。
梁战禀眼里希冀的光,一下子就跟着黯淡了下去。
“老虎家条件很差,他从乡下一路杀到了咱们驻队来,当时因为家里太穷,他当兵的名额,还差点被大队长给换了下去。”
“是他不服输,自己跑到了驻队来问,这才算是正常入伍。”
“那小子总是所有人里面,睡觉最晚,起来最早,训练最辛苦的一个,他从寂寂无名的小兵,一路走到我身边,成了我最方便的副手。”“
梁战禀的眼眶微红,咬着牙继续说,“他六三年入伍,光身上的子弹就有三颗,还有一颗没取出来。”
“去年我给他说了一个亲,才结婚,他媳妇大着肚子,七个月了。”
他说的很乱,东一句西一句。
季长峥却听的很认真。
“如果老虎这次没了,他媳妇怎么办?还有肚子的孩子,可是他要是活下来了,成了瘫子,那他媳妇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他还有父母要养,下面还有一串子弟弟妹妹。”
老虎是几个家庭里面的顶梁柱。
梁战禀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隙流下来,“怎么办?”
老虎是跟着他没的。
原本,老虎是休息的可以回家的,是他说多采一些松子,捡一些菌子,拿到市场上说不得能换点钱,给老婆孩子补下身体。
但是——
这才多久。
梁战禀甚至没法去面对,老虎的妻子。
听到梁战禀哭着问怎么办。
季长峥陷入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冷静地说道,“如果你倒了,那老虎是真的可能没有希望了。”
梁战禀抬头看他。
季长峥,“现在这件事,无非有三个结果。”
梁战禀竖起耳朵。
“第一,老虎好了,第二老虎瘫了,第三老虎没了。”
见梁战禀要发怒之前,季长峥轻描淡写的把他给摁下去,“听我说完。”
“这三者,不管是哪一个,都离不开钱。”
“你有吗?”
这一下子,把梁战禀问住了,他本来就是个老光棍,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吃烟,吃好的了。
家里条件不错,也不用他去帮扶。
梁战禀,“以后会有的。”
季长峥嗯了一声,“那你把钱都攒着吧,老虎这边要的是大钱。”
“他好了,看病要钱,他没了,丧葬要钱,他瘫了,身后一家子要钱。”
听到这话,梁战禀顿时头大了起来。
钱钱钱。
他确实要好多钱。
本来要抽烟的,也舍不得抽了。
这些都是钱。
季长峥还是季长峥,三两句话,就把梁战禀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从十二点半到五点半。
所有人都在熬。
熬一个结果。
五点五十五的时候,安静的手术室大门,突然打开了。
那一瞬间,季长峥和梁战禀同时站了起来,看了过去。
沈怀山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他身上的手术服还沾着血,手上的手套也没取。
“幸不辱命。”
当这四个字一出来后。
梁战禀唰的一下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