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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省物资丰厚,那边除了冷儿,真的没别的毛病,去那边插队下乡,基本不担心饿肚子。
这是他们北京不少知识青年,下乡插队首选的地方。
“嗯,就是知道不容易,才来找您儿的嘛。”
“那您儿啊,可找对人了。”赵干事笑道,“去黑省插队的下乡名额,确实是从我手里经过的。”
听到这,沈美云就知道有戏了,她丢出个重磅,“就是我这边可能有点麻烦的事情,我下乡的时候,想带个女儿。”
“嘛呢?”
赵干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目瞪口呆,“你说啥儿?”
“我要带个女儿一起下乡。”
赵干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拒绝,“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下乡的知识青年,全部都是单身的。
接着,他跟着劝说,“不是,我说姑奶奶,你既然有孩子了,那肯定不在名额内啊?多少人都不想下乡插队,着急忙慌地嫁人,你倒好,怎么想着带着孩子下乡去受那劳什子的罪?”
赵干事想不通。
沈美云也是没办法,去下乡是他们家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有自己的苦衷。”
“我就想问问您儿,这件事行不行得通?”
赵干事都快把自己的头给揉秃了,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还跟着稀稀拉拉的掉了几根。
“你让我想下。”
他来回在办公室踱步,沈美云也不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干事下了决心,从办公桌的下面抽屉里面拿出一张下乡申请表。
“你先填。”
“填了我在来想办法。”
既然下乡申请表,都让沈美云填了,这大概率是有戏的。
沈美云心里一喜,顿时接了过来,拿着笔,刷刷刷就开始写起来了。
只是,等写完后,她交给了赵干事。
赵干事拿着申请表一看,大眼睛一扫,最后定格在家庭关系的这一栏上。
“沈绵绵是你女儿?”
沈美云点头。
“沈怀山是你父亲?”
沈美云刚要点头,就见到赵干事脸色变了下,“沈怀山是你父亲?”
他再次确认重复确认了一遍。
沈美云心里咯噔了下,她点头,“是,赵干事,有什么问题吗?”
赵干事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站了起来,从抽屉里面拿出网兜,把沈美云送的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抱歉,你这个忙,我帮不了。”
这话一落,沈美云呆了下,“不是,赵干事,刚……”
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而且都答应下来了。
赵干事摆手,“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眼见着面前的女同志着急起来。
他便叹了口气,“看在你诚意足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吧,就冲着沈怀山是你父亲这一条,我就不能让你下乡。”
沈美云喃喃道,“我父亲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他一生救人无数。”
赵干事面露同情,“可是他有国外留学的经历。”
这话一落。
沈美云陷入沉默,“这不是我父亲的错,他当年去德国留学,是国家公费送去的。”
“沈同志,这话,你和我说没用。”
“我这样和你说吧,我们这一片的办事员,全部都被打了招呼——沈家不能碰。”
沈家现在就是一个烈火烹油,谁都不敢沾。
谁沾上了,谁就被那热乎的油星子给烫着了,就是不死,也脱成皮。
所以——
这个忙,他帮不了。
也不能帮,更不敢帮。
沈美云听到这话,她呆呆道,“您儿也不行吗?”
赵干事摇头,“我不行。”
他人微言轻,没这个本事。
眼见着面前的女同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来,他有些同情,“如果,我是说如果——”
有人担保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那担保的人,得是大人物才行。
现在的大人物,个个都是各扫门门前雪,生怕被沾了去。
谁又肯帮这忙呢?
所以,他话到嘴边的话,也就没说下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美云失魂落魄地出去,赵干事想到了什么,忙把东西又还给她。
“你都带走吧,这里你下次也别来了。”
让人看到,他和沈家人有牵扯,别到时候把他也给牵累了进去。
他还有老婆孩子可出不得事。
等送走了沈美云,赵干事一回头,就看到他们知青办的最大的头头,林主任竟然在他身后。
赵干事当即被吓了一激灵,“林林林、主任——”
您儿怎么在这里?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肩膀,鼓励道,“小赵啊,你之前做得还算不错。”
什么做得不错?
赵干事在联想到之前自己拒绝沈美云的事情后。
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还好他拒绝了。
只是,他忍不住好奇道,“林主任,您儿今儿的怎么没下班啊?”
这真的是鼓足勇气问出来的。
林主任的心情似乎很好,难得和他提了两句,“我啊,在等一个贵客。”
说完,他掸了掸手表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小赵,和我一起去接待吧。”
*
季长峥和侄儿子季明远到达知青办的时候,已经七点一刻了。
说实话,这个点知青办照常来说,是没人了的。
但是,今儿的却是稀奇,知青办的林主任在七点的时候,便准时出现了在了知青办的门口,静静站着等待。
这越发让旁边跟着的赵干事,抓耳挠腮起来。
到底是谁啊?
竟然值得林主任专门来站在门口接待?
很快,赵干事就知道了,因为在暮色下,走过来了两位年轻的男同志。
个子略高的那个人,一身笔挺,才二月初,他便已经脱下了棉衣,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衬衫,在领口处,微微敞开了两个扣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季明远,你确定要去黑省当知青?”
“在去知青办交报名单之前,可是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当然是来得及后悔了。
季明远叹口气,温润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小叔,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季长峥哂笑,大手撸了一把他头发,“那行,到时候你可别到我部队,找我哭鼻子。”他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随意的话,却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季明远停顿片刻,接着哭笑不得道,“小叔,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他比小叔小几岁,两人打小儿也算是一起长大。
只是,和季明远的温润不一样,季长峥似乎打小儿就叛逆,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从小,季明远便是被小叔季长峥给罩着的那一个。
他的身体注定了,他无法去部队像小叔一样报效国家。
但是,他却想换个法子,来为祖国做点事情。
就像小叔一样。
季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稳重温润的季明远,最为崇拜的人——竟然是家里那个最为离经叛道的小叔叔。
一直到了知青办门口,两人才收了声儿。
因为在知青办门口,站着两个人似乎在等他们。
季长峥走在前面,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他眉峰一挑,一缕戏谑和张扬便无法掩盖,“林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林主任没想到,季长峥也来了,这位主儿是谁。
他可是在知道不过的了。
在季长峥去当兵之前,说实话,他们这一片儿,几乎没有人没听过他名字的。
当然,他去当兵之后,他们这一片儿,仍然是是他的传说。
什么又立功了啊,什么前途无量啊,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总之,所有赞美的话,放在季长峥身上都不为过。
当然,所有批判的话,放在他身上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