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朝怔然，小女孩的语气太过平常，似乎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不是同门师兄会杀自己，而是他会抢走她的糖吃。

王富贵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继续说：“姐姐，你是不是想让大师兄帮你离开呀？”

沈今朝还没想好该点头还是摇头，背后便响起一道柔媚中略带些低哑的嗓音：“王富贵，你还敢叫那个贱人师兄，莫不是想先他一步下黄泉，好全了你们感天动地的兄妹情？”

王富贵一看见楼珈，顿时如同耗子见了猫，神情乖顺许多：“没有！没有！师兄你说什么呢，富贵心里只有你一个师兄！”

楼珈也不回话，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手搭上沈今朝肩膀：“呵呵。”

王富贵后背一凉，再次丢下一句“我先去找师父了”转身逃跑。

独留沈今朝面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

大魔王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你想见贺清秋那个贱人？”

沈今朝先是摇头，感到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又试探性地点点头。

“嘶——”

那人的力道更重了。

沈今朝疼得面色发白，忍不住咬住嘴唇。

楼珈却又突然松开了钳制：“什么嘛，人家根本没用力，郡主殿下也太娇贵了。”

沈今朝捂住仍在犯疼的肩膀，长睫低垂：“嗯。”

楼珈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你最近脾气好得不正常哦，真的一点也不生我气吗？”

沈今朝还没开口，他又说：“不要撒谎，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

沈今朝顿住，抬眸，谨慎地观察楼珈神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是她只好尽可能委婉道：“我只是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危险，面对楼公子，我更是十分弱小，毫无还手之力，既如此，便不该再像从前那般喜怒随心。”

楼珈弯了弯眼睛：“哇！没想到你这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郡主也这么识时务，不像我之前抓到的那些蠢货，死到临头了，还把自己当主子。”

说到这，少年眸光一转，似乎想起什么令他十分愉悦的记忆，兴致勃勃地说：“你想不想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沈今朝面露难色：“抱歉，楼公子，我不太……”

楼珈却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他口才很好，语气抑扬顿挫，只是浅色的眼眸看似含着笑意，实则冒着森森寒光。

沈今朝努力保持镇定，但越听越怕，尤其是对方的眼睛还一转不转盯着自己，好像下一秒，自己也要成为他口中惨死的对象。

此时分明是艳阳天，沈今朝的身子却愈来愈冷。

“所以哦，小郡主你得再识趣一些，否则我会很失望，到时候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的哦。”

第5章

沈今朝被楼珈一通恐吓，当晚连做好几个噩梦。梦中的楼珈左一口小郡主，右一口殿下，眼睛却慢慢变成了毒蛇般的竖线，再一眨眼，整个人都变成了人首蛇身的怪物。

沈今朝跑啊跑，跑啊跑，怎么跑都跑不掉，最后被蛇妖拎起来，丢进嘴里一口吃掉。

“别吃我，别吃我……”

沈今朝再次浑身是汗地醒来，一睁眼，便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

楼珈单手托腮，趴在她床边：“你做噩梦了。”

沈今朝瞳孔猛地放大，又急速失去聚焦，看了看楼珈，又看了看窗外。

日上三竿，阳光大的透过帷幔都能看见。

她怎么会这么晚才醒，不对，这肯定还是在梦里。

沈今朝闭上眼睛。

楼珈眨眨眼，颇觉有趣：“你还没睡醒？”

沈今朝心跳加速，把头往杯子里缩了缩，又探出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嗯，还在，不是梦。

“抱歉。”沈今朝声音干涩，“我刚刚被魇住了。”

楼珈好奇地问：“是梦到我了吗？”

沈今朝点头。

楼珈笑嘻嘻：“那一定是个美梦！”

沈今朝，沈今朝默不作声。

好在这次楼珈没有再深究的意思，而是转而抱怨起了别的事。

“你起的好晚哦，人家不是跟你约好今天一起下山嘛？”

沈今朝脑子慢半拍，迟疑地嗯了一声：“抱歉，我不记得我们有约过这件事？”

楼珈：“我昨天没告诉你吗？”

沈今朝：“应该没有？”

楼珈：“嘻嘻，那就是人家忘啦～”

沈今朝：“……”

沈今朝又开始思考，或者说游神，每次，楼珈总能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分不清现实梦境。

然而还没思考出结果，一只手就把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楼珈：“你不是想见贺清秋？我亲自带你去。”

沈今朝睁大双眼：！

他到底想做什么！

整个洗漱过程，沈今朝都迷迷糊糊，脑中时刻重复着这个问题。

梳发时，更是有一下每一下，半天都没梳好。

一旁的楼珈打了个哈欠：“小郡主，你是没人伺候不习惯吗？”

沈今朝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双颊瞬间红了大片。

她不是那个意思，但其实他说的话也没错，她确实，不太习惯自己做这些。

跟楼珈富贵他们这些从小自食其力的人比起来，她确实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沈今朝愈发羞愧，暂时不再思考楼珈意欲何为，加快手上动作。

桌上有许多发簪首饰，但沈今朝没有看它们，径直拿过王富贵送她的发带，将头发潦草地绑好。

“你看不上这些玩意儿？”

楼珈靠在躺椅上，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似乎消减了几分他的煞气。

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到冰冷。

沈今朝像感知到危险的小兽，睫毛轻颤，有些迷茫地回首望着他：“什么？”

楼珈单手握着剑，手指轻弹：“还是说因为这些东西的主人是我，所以你不愿意用？”

沈今朝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桌上的首饰，急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太会用这些东西……”

她声音越说越低，脸也越来越红：“就连发带，都是小富贵教我的。”

她真的很没用……

沈今朝心中闷涩。

但是想到之前桌上还不曾有这些首饰，沈今朝冥冥中顿悟了什么，试探性地问：“这些东西，是你特地为我寻来的吗？”

楼珈往后一趟，整张脸落入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谁知道呢。”

这，究竟是还是不是呢？

沈今朝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开口：“谢谢你。”

无人应答。

屋外，风拂过树梢，林叶沙沙作响。

一只鸟雀飞到竹窗前，歪歪头，往前探几步，又歪歪头，而后，轻轻落到楼珈肩头。

楼珈这才意味不明地念了声：“沈今朝？”

沈今朝眨眨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楼珈叫自己名字。

“嗯？”

楼珈抚了抚雀儿：“你还真是，好脾气到有些恶心。”

第6章

有时候沈今朝会觉得，楼珈很像一个疯子。虽然每次这种念头一升起来，她的负罪感就会促使她打消这种想法。

但沈今朝仍然忍不住会这样想。

不单是因为初次见面起，他便展露出来的血腥作风，更是因为，他跳跃极大的语气与眼神。

阴晴不定，暴戾恣睢。

比方说如今，气氛明明再正常不过，他却明显又动了杀意。

沈今朝说不出缘由，但就是莫名清楚，他此时对自己，头次起了真正的杀心。

手无意识攥紧发带，沈今朝浑身僵硬，呼吸越来越轻，心跳越来越慢。

她眼睁睁看着楼珈走到自己面前，将手搭上她的脖子……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不好好打扮真是浪费了。”

本以为自己会被拧断脖子的沈今朝呆呆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楼珈又恢复了轻佻妖艳的笑容，下巴支在她的肩膀，兴致勃勃地将各种珠花在她头上比划，仿佛刚刚的杀意都是沈今朝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