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此时自动打开了，蒸腾的雾气缠绕在江泓身边,扩散到门外的冷空气里。

江泓很快就洗完了澡,带着满身的水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宙斯见状立刻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殷勤地帮江泓擦拭头发。

然而江泓却无视侍奉的宙斯，仿佛像是看不见对方的满腔爱意。

他冷漠地直接拿过对方手里的毛巾,和对方擦肩而过。

江泓擦拭着自己的湿发,看向眼前的下属问:“宋烬还在外面跪着”

“是。”

下属恭敬地半弯着腰，回答着江泓的问题，“一直跪着。”

他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江泓的表情,最终犹豫着说:“刚刚昏过去一次。”

宙斯被江泓无视了也不觉得懊恼,反而继续走到江泓面前，给江泓仔细系着衣扣。

他不满地瞥了多嘴的下属,阴阳怪气满是不高兴地说:

“他喜欢跪就让他跪，我刚刚泼了点水让他醒了过来。”

宙斯像是回忆起刚刚的场景觉得很高兴似的,他笑着抬头看向江泓，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对了江泓冰冷的眼神。

他吓得瞬间低下了脑袋，立刻收回了给江泓系衣领的手，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解释。

江泓微微昂起脖颈，用三指骨节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声音沉沉地说:“我没说让他跪着。”

他把象征着教廷神使的大氅穿好，瞥了眼身侧的宙斯，冷冷地说:“你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宙斯急忙抬头想要解释什么，却在对上了江泓冷冽的眼神，做贼心虚地再次低下了脑袋。

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在江泓看来是不务正业的胡闹，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想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感情。

“我接收到信号后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我控制不住，怕你出事……”

他渴望着能换来对方一点点的心软或者温柔，然而江泓却连听他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

宙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江泓就已经带着下属走远了，没有理会他半分的情绪。

只留下宙斯独自在原地气得跺脚。

他走到战舰窗户边，看着在冰面上跪着求情的宋烬，愤恨地冷哼了一声，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

视线里满是望不到头的冰面，天空的雪下得越来越紧密了。

寒风好像永远不会有间断般，持续不断地刺着宋烬的脸庞。

宋烬的嘴唇已经被冻到出血。

他哆哆嗦嗦地强撑起身体，任由冷风如同刀刃般贯穿身体的每处。

被寒风吹打的脸庞已经彻底失去了感觉，双腿的膝盖也完全麻木，只剩下了心里源源不断的痛苦。

宋烬恍惚间回忆起了自己认识莱斯特的那次任务。

那次用命换来的，被帝国称为百年奇迹的任务，也是这样的寒风刺骨，也是这样看不到头的冰面，还有深深的绝望。

宋烬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热。

宋烬很清楚。

他已经开始失温了，很快就要撑不住彻底失去意识。

但他还没有见到江泓。

还不能倒下。

宋烬感觉身体越来越累。

脑海里无形的困意越来越强烈，视线也越来越漆黑昏沉。

就在他即将昏死过去的前一秒，他终于看见了那双熟悉的军靴，以及那双清冷的碧绿色眼眸。

那双曾经对他有过无限温情的眼睛。

在几万光年外的帝国副属星地球，在短暂却遥远陌生的三年前，在那个荒凉原始的山洞里。

宋烬曾经无数次洋洋自得地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那双表面清冷的眼眸下，为自己慌乱动容的跳动的真心。

他控制不住地重摔在冰面，却很快就强撑起了身体。

宋烬卑微地跪在冰面上，昂头仰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江泓。

他看着江泓无悲无喜的熟悉脸庞，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任由冻僵的嘴唇因此撕裂出血。

“我可没有故意装晕……”

“我是真的昏过去了……”

宋烬说完忽然笑了笑，笑得整个胸膛都开始震动。

而本就要药剂摧残的嗓子，更是激起刀割般的刺痛难受，几乎随时都会让宋烬彻底变哑。

江泓居高临下地冷眼打量着宋烬的狼狈，声音比眼前萧瑟的风雪还要冰冷。

“你再多嘴。”

“就真的会彻底废了嗓子。”

江泓抬手示意打伞的下属离开。

他在漫天的风雪里缓缓俯下身，单膝跪地地在冰面上，看向已经被完全冻僵的宋烬说:“你真的以为我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你。”

江泓带着皮革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宋烬脸上被冻出来的伤口。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对方的狼狈，碧绿色的眼眸在此刻像极了冷血的蟒蛇。

“真的以为像以前那样对我撒娇，和我上床，就阻止我报复你的心”

“你并不值钱宋烬。”

江泓说完站起身，俯瞰着跪地宋烬说:“自己选择引狼入室，怪不了别人算计你，你警惕性太差。”

漫天的鹅毛大雪几乎要蒙蔽视线，宋烬的肩头此时落满了白雪。

宋烬本就衣着单薄，此刻跪地求饶却挺直腰板的样子，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尤其是他嗓子沙哑而颤抖地说:“我总以为……”

他清亮的浅色的眼眸像要是融化在雪里，眼神里满是凄惨的悲观和绝望。

“自己能够困住你……”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宋烬忽然轻声笑了笑，晶莹的眼泪却在下一秒瞬间脸颊不断落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泓，嗓音哽咽到快要说不出来话。

“被困住的从来就只有我自己。”

江泓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宋烬，冷峻的侧脸被风雪勾勒着更加清冷无情。

他低沉的嗓音席卷在鬼哭狼嚎的风声里，仿佛跨越时间般，带着所有的痛苦和回忆。

在此刻声音沉沉地响在彼此的耳畔。

“宋烬。”

“你到现在为止。”

“有对我说过一句抱歉吗”

江泓垂眼看向宋烬。

他感受着心脏传来麻痹却清晰的刺痛，喃喃自语却掷地有声地再次重复着说:“你有吗”

宋烬却嘲讽地轻笑出了声。

他虚弱地用手撑着身体，昂头看向江泓，有气无力地问:“道歉难道有用吗”

“我向你道歉难道就可以穿越时空改变过去。”

“我向你道歉难道就可以挽回你的心改变现在吗”

“我向你道歉……”

宋烬几乎是嘶声力竭般，痛苦地扯着嗓子，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泓说:“你就会放过我的同伴吗!”

就在这时，刚刚撤下的下属再次走上前向江泓汇报说:“神使，我们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想要见您。”

“他说，虽然这次没能成功绑上您获救。”

“但他愿意将功补过继续为您效忠。”

江泓静静听完下属的汇报。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短暂地思考后，杀伐果决地说:“问出还有没有其他眼线，然后全部处死。”

江泓话音刚落，下属就立刻回答说:“是。”

宋烬难以置信地看着下属离去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半秒的时间就已经决定了那些人的命运。

他的双腿跪得根本站不起身，只能狼狈地俯身拽住江泓的脚腕。

“不要!”

宋烬通红着双眼，死死看着江泓不断摇头说:“别杀他们。”

他拼命拽住江泓的裤脚，卑微可怜地不断扯着江泓求情说:“你想对我怎么样都行，我求你别杀他们!”

江泓微微昂起下巴，眯了眯眼睛看着宋烬，毫不留情地说“你竟然为了叛徒求情。”

“心慈手软。”

他垂下眼眸，冷若冰霜地说:“难怪能被景明德那种人分权。”

宋烬的脸颊肌肉不断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