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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阁老垂眸,他已是古稀之年,却拖着残躯不曾退下,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对抗镇北侯府对世家的打压。还是为了给镇北侯府改革铺平一条路。
林鸿远和林鸿成曾想,父亲是林家家主,是世家之首,一呼百应。世家架空皇权,已不是一朝一夕,也因此维系了几十年的繁荣昌盛。他们想要得到百年繁荣,生生不息,家族兴旺,就不允许有人碰触到他们的利益。
若改革成功,皇权鼎盛,世家就成了皇权下的鸡犬,荣辱皆在一人一念间。所以,这几十年来,世家一直阻拦变革。
甚至……烧死先帝。
不管是谁举了那把火,结果是世家默认,且推行的。
“你们来找我,心中已有决策,不如说一说你们的看法。”林阁老以静制动,眼神示意林鸿成倒茶。
林鸿成起身泡茶,给父兄都捧上一杯清茶,满室茶香。
林鸿远说,“这几十年,田地变革都是血流成河,触碰的不仅是一家利益。父亲,李周方蔡张,王谢林都是世族大姓。百年来姻亲不断,互为盟友,为的就是家族荣辱延续。侯爷若要一意孤行,就是和全世家为敌。侯爷征战多年,世家不曾在背后捅刀,为了他筹备辎重,宁州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世家和侯爷一条心,谢氏也是大族,土地改革也会削弱他家的控制权。可侯爷打赢北蛮,却要拿世家开刀,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也是一样的想法?”林阁老看向林鸿成。
“是!”林鸿成叹息说,“张大人不知从哪听闻侯爷要改革一事,近日找过我们,隐晦地问过我们,若是侯爷要变革,我们林家到底是什么态度?父亲,侯爷常年在边关,不关心内政,十年前因变革,宫廷血流成河,如今边境安宁,休养生息,没必要再起纷乱。”
第174章 国运
林阁老喝着茶,沉默不语,世家沉痾已久,贪污,腐败,层层剥削,家家相护,庞大的家族下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藏污纳垢,早就腐朽不堪。
燕阳王朝被这庞然大物驮着往前走,能走多久?
这庞然大物,还能坚持多久?
不破不立!
“皇上想要施行什么政策,举步维艰,内有世家制衡,外有侯府军权震慑。”林阁老轻声问,“几十年后,你们希望阿宝也陷于此境吗?”
阿宝,是皇太孙的乳名。
林玉漱的儿子。
一句话,已说明了阁老的态度,他支持镇北侯推行变革。
“父亲,我也心疼阿宝,阿宝尚且年幼,将来前程未知。林家几十年后,是柏卿当家,以他的性子,定能护着阿宝。”林鸿远说,“几十年后的事情,变数太多,姑且不论。侯爷征战这些年,世家团结一心,皆因我们当年有过承诺,不管如何,林家定会维护世家利益。若我们倒戈相向,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何为背信弃义之人?燕阳陷于混战几十年,南北皆起烽烟,是因为我们内忧未平,才起外患。镇北铁骑兵强马壮,为什么打不过北蛮,补给总是跟不上。国库多年总空虚,世家金玉满堂,粮仓堆满,逼得侯府要扶持苏家商行和世家对抗。贵族世家想要把镇北铁骑困在宁州,希望他无休止地和北蛮打下去,永不回京。这就是为什么打了几十年,铁骑过不了沙岭天山,是我们给他拖了后腿。世家已享百年荣华,该放手了。”林阁老说到激动处,不断咳嗽,“变革非一日之功,就算推行田分赋税,削弱世家的财力,世家仍是贵族,仍有土地,不会一蹶不振。变革不是为了针对世家,是为了黎民百姓,侯爷志不在权谋,在天下。他想要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少有所养,老有所依,百姓安居乐业,黎民免于战祸。”
林鸿成痛苦地问,“父亲,若世家成了一盘散沙,皇权收拢,我们拿什么捍卫家人的平安?”
“那些天灾时,流离失所的难民呢?那些没有土地,饥荒年饿死街头的百姓呢?”林阁老柔声问,“你从小读圣贤书,是为苍生谋福祉,还是为一家荣辱?”
“当年白枫变革时,是父亲设局砍了他的头,几十年过去,父亲心软了,刀也钝了。”林鸿成失望地说,“您也是为了家人,您怕世家联手,如烧死先帝般,害死侯府满门。您心疼姐姐,心疼您的外孙们,可您忘了吗?您还有儿子,有孙子,您是林家的家主。”
林阁老想起那丰神俊朗的白枫,那本该是燕阳王朝少有的宰辅之才,却年纪轻轻死于权力倾轧,是他一直的心结。他清明独祭时,总忍不住在想,若白枫没死,他和他齐心协力,如今的燕阳会是什么样。
“这一场变革已势在必行,北蛮和谈,边境停战,天时地利人和。”林阁老知道儿子们要维护林家的权利,“侯爷要推行变革,由听风主导,已势在必行。变革是为了燕阳的长治久安,如今燕阳荒地十里,十室五空,朝廷要推新政,重农桑,兴科举,提高生产,恢复活力,这是局势所向。若世家一意孤行,也是和百姓为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鸿远,鸿成,为了阿宝,配合侯爷一起推行新政吧。”
“侯爷推行新政后,若不交兵权,拥兵自重呢?”林鸿远问。
“不会!”林阁老说,“他会交还兵权。”
“谁能保证!”林鸿远非常理性,“父亲,世家繁荣百年,不愿失去财力,权力。那侯府掌军权几十年,将心比心,他愿意交还兵权吗?人心思变,谁能保证新政后,时局如我们所愿,既要推新政,侯爷就要先交兵权。”
“交出兵权有什么意义,有侯爷在,他就是兵权,你们拿到虎符,也号令不了三军。”林阁老摇头。
这就是军权系于一人之上的弊端。
林鸿远说,“父亲,虎符交出,我们都无法号令三军,若不交,我们怎么放心推行新政?”
镇北侯离开皇宫后,去了趟林府,他和林阁老,林家兄弟密谈到子时,回来时已夜深人静。谢珏在前院等他,镇北侯一五一十地说了林阁老和他商谈的结果。
世家和侯府相互不信任,虽要推新政,却不想血流成河,林阁老希望由内阁来调整新政,围着土地,赋税和农桑,制定出一条两全之路。
谢珏在北蛮打算和谈后,就一直在研究新政,心有丘壑,林府的态度他能理解,可没有两全之路。
若有两全之路,前几次就不会血流成河。
“父亲的意思呢?”
镇北侯略一思忖,“和谈后要推行新政,近日你若得空,去内阁随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商议,他们都是长辈,不得无礼。”
“是!”谢珏平静地说,“父亲,新政没有两全法。”
“寻一个缓冲带,徐徐图之。”镇北侯也明白,新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拖。
“好!”
镇北侯忧心忡忡,要推新政,就要先交兵权,世家和侯府对峙多年,谁也不信谁,要交兵权,他家三个儿子绝不答应。
他们都想新政推行,尘埃落定后,再交出兵权,先帝被烧死宫中,若无兵权,谁知道侯府会遭遇什么。
其实交出兵权,世家和皇室短时间内也无法号令铁骑,没有虎符,只要他活着,铁骑总是莫敢不从。
镇北侯左右为难的是,新政推行迫在眉睫,几十万铁骑远在宁州,远水救不了近火,若真出点什么意外,他们全家在京中,孤立无援。
可不交兵权,新政难推。
要赌一把吗?
赌输了,就是侯府全家的命。
赌赢了,就是百年国运,孰轻孰重?
凤府,凤妤近日都在府中看十二州的账册,数目庞大,且繁琐,耗费时间,她看到一半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想把账目快速理清,凤姝让她不要着急,十二州的账目一时半会没那么轻易能够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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