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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三着实不明白这女煞神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拿不准霍青毓的初衷,冯老三也只能在旁劝酒劝菜,争取多套出些秘闻来——
兴许这女煞神就图着听些八卦好下酒呢。
于是这一路行来,几人跟过多少条漕船就听了多少关乎漕运的旧弊陈规,等到船至京城弃舟登岸时,冯老三满脑子都是些过淮过闸要交多少银子走几路衙门的琐事,整个人都是头晕脑胀的。
与之相反,再次踏上京城地界儿的霍青毓却觉得神清气爽。听着满耳的官话,虽比不上吴侬软语的清丽婉转,但是那股子字正腔圆的味道,却是别处再也寻不来的。
冯老三不知从何处张罗来一架翠幄青釉车并两辆拉行李的大板车,恭恭敬敬地请霍青毓上了马车,自己和其他几名汉子跟在车后头,护卫着行李并货物。
众人一路进了城,先找了家客栈下榻。略作洗漱吃了一口热乎饭,冯老三忙讨霍青毓的示下道:“不知姑娘此番来京城,可有甚么要事?可有甚么要吩咐小的去办?”
霍青毓看了冯老三一眼,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既到了京城,有些事情我需得自己走一趟。你既带了货物来,先想办法找找销路。”
冯老三心中狐疑,面儿上却不敢露,仍旧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很疲乏。至晚早早的便休息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霍青毓洗漱过后,也不在客栈用膳,径自出了门。
街道两边尽是沿街叫卖的摊子。即便是早上,来来往往仍旧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霍青毓踱步在比肩继踵的人群中,耳边听着熟悉的京话,小馄饨炸酱面胡饼烤鸭的香气扑面而来。
霍青毓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眼瞧着接近午时,便随意找了家门脸儿不错的酒肆走了进去。
大堂内三三两两坐着吃饭的客人,肩上搭着抹布的店小二捧着托盘在大堂里穿来穿去,时不时还声音悠扬的喊上一句“有客到这边儿请……”
大堂正中间搭着一副小戏台子,此刻正摆着一张桌案,有穿长衫的老者站在案前说书。惊堂木拍的是啪啪作响,说的恰好就是“梁国公府七姑娘在昭阳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一首诗词镇天下”的故事。
霍青毓微微一笑,撩着衣摆在大堂角落里坐下来,静静的听说书人手舞足蹈的比划那梁国公府霍家七姑娘是怎么“一首诗词镇天下”的。
店小二先上了一壶茶,霍青毓点了几道自己上辈子常吃的京菜,又要了一壶惠泉酒。
一时饭菜上齐,霍青毓一边吃酒一边吃菜一边听书,莫名竟有几分心平气和的恬淡。
寂然饭毕,那说书的惊堂木一拍,也是“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坐在大堂里听书的客人轰然叫好,鼓掌送人。接下来上台的是一对儿弹琴唱曲儿的父女,咿咿呀呀的小调听的众人摇头晃脑。霍青毓却觉得兴致全无,扔下一串钱结了酒资,转身出门,将所有的轻歌曼语扔在背后。
老话都说近乡情更怯。
霍青毓绕着梁国公府的宅子前前后后的走了三遍,看到梁国公府的主子们坐着朱轮华盖车出了门交际,又看着梁国公府的下人顺着东西角门出出进进,正门前端端正正的坐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十来个身穿明光甲的将士。门梁上还悬着御笔亲题的匾额,上书“敕造梁国府”几个大字。
霍青毓依稀记得自己还是梁国公府七姑娘的时候,时任礼部尚书家的嫡出幼女在背后议论梁国公府家是草莽行伍出身,所以家中女眷皆“行止粗鄙,言语有失,不合京中贵女风范”,就连年过七旬喜欢在家中种菜的老祖母都被编排成“乡野村妇,吃不得精细米粮”。
消息传入霍青毓的耳中,她立刻领着祖父的亲兵当街拦住了礼部尚书家幼女的马车,把人一路拽到自家门口,就在这“敕造梁国府”的匾额下生生抽了她三鞭子。自此以后,京中再无谁家女眷敢背后议论梁国公府的是非。
可是后来呢?
霍青毓想了想,好像那妖孽占了她的身子后,滥好人的觉着所有被她“欺负”的都是可怜人,本着“与人为善”的打算,竟要与所有人修好。结果生生喂出了几只白眼狼,要不是她气运正盛,总有贵人出手相救,只怕早把自己的命玩完了。
霍青毓越发头疼的轻叹一声。上辈子她入京晚,又困于齐王府后宅,整日忙着帮七皇子争权夺利,许多琐事细节无从得知。
可这辈子有书为证,她才知道那占了她身体的妖孽气运有多盛,脑子就有多蠢!
更可笑的是她霍青毓上辈子机关算尽,却连这么个蠢人都斗不过!
“这是在说我比蠢人更不值一提?”
霍青毓哂笑,抬头看了一眼梁国公府的牌匾,转身——
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的站在身后。
那人生的俊眼修眉,唇红齿白,容貌俊秀却是不苟言笑。此刻正目光幽深的打量着霍青毓,沉声问道:“姑娘在我梁国公府外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不知有何贵干?”
霍青毓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嘴角,满心的盘算此时此刻全部抛诸于脑外。她笑容可掬的冲着来人拱了拱手,挑眉问道:“梁国公府霍三公子霍青霄!”
霍青霄横眉冷对,沉声应道:“正是。”
霍青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神色越发柔和的问道:“敢问霍三公子……您六岁时尿床顺便尿湿的那一截□□,可还在否?”
霍青霄:“……”
第九章
良久的沉默后,霍青霄终于反应过来,阴沉着脸寒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缘何知道如此机密大事?
霍青毓笑而不答,话锋一转,又问道:“霍三公子八岁时看上了府中云吉班的台柱子,大半夜的背着所有人去偷看人家洗澡,结果发现那台柱子居然是男扮女装,又被人从窗户底下揪出来,又羞又恼,吓得高烧接连烧了三天。大病初愈后方才知耻而后勇,认真学习霍家武艺。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霍青霄目光阴测测的打量着面前之人,可惜沈桥的相貌音容与他往日相交的亲朋旧友皆无相似之处,霍青霄一时也猜不透这人的来历背景。
霍青毓感觉得到自家三个的狐疑揣测,暗自一笑,继续说道:“记得霍三公子十三岁那年,霍世子北漠大捷,捷报传入京师,霍三公子喜不自胜,且带着家中下人于府内重现战时光景,结果打碎了老国公最心爱的一套茶具。被老国公打了十绊子关进祠堂跪祖宗牌位。是夜梁国公府七姑娘霍青毓半夜给你送吃食,结果你嫌菜凉油腻,用供奉祖宗的烛火热饭热菜,险些叫祠堂走水,又被梁国公重打二十板子,还连累的霍七姑娘跟你一起跪祠堂。当日霍七姑娘给你送的饭菜分别是一叠豌豆黄,半只荷叶鸡,半只蹄髈,不是我说的可有疏漏?”
“你到底是谁,怎么连这些琐事都知道?”霍青霄越发的惊疑不定。要知道当日七妹违背父亲的吩咐偷偷溜进祠堂看他时,并无旁人跟随。后来祠堂险些走水,七妹拿来的饭菜都被烧成一团黑炭,无可分辨。所以这些细节应该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如今七妹又骤然失忆……
霍青毓微微一笑,慢悠悠的走到霍青霄身旁,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最后一点,霍三夫人的后背肩胛骨处,有一颗米粒大小胭脂色的胎记——”
“你到底是谁?”霍青霄猛地拽住霍青毓的衣襟儿逼问道。
霍青毓好整以暇的把手附在霍青霄抓着自己衣襟儿的手上,慢条斯理的道:“兹事体大,不知霍三公子可有安静的地方,咱们坐下来详谈。”
霍青霄目光定定的看了霍青毓半晌,率先松了手,冷冷说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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