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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毓懒得理会胡菁瑜这点儿见着日头就灿烂的小心思。她正忙着和家人商议,该怎么处置齐国公府的那一场首尾——
虽说当日带着冯老三砸上拐子门是为了出气,也是为着救人一命,并无他意。可是经由胡菁瑜在圣人跟前儿闹了那么一遭,只怕有心人会因此迁怒于梁国公府,至于会不会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已至此,也只能竭力描补。
霍青毓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从竹园搬了出来——好在当日梁国公府上上下下修葺竹园,并未有大张旗鼓迎新主人的意思,只推脱是时日长久,该当洒扫除尘。外人不明就里,绝对不会想到霍青毓的头上。
等避过了这几天风头,霍青毓再想个法子机密的离了梁国公府,同冯老三一处汇合——想必此事一出,冯老三和自己的“底细”也早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不过一个是养瘦马的扬州商人,一个是被拐子拐了的不知名姓儿的孤女,料想那些人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移魂夺舍这上头。
想到这里,霍青毓倒是颇为庆幸此前身份卑微,在外头行事又颇为谨慎小心,不曾落入谁的眼。至于梁国公府内的丫鬟婆子,虽是人多眼杂,可见过霍青毓真面的人并不多,况且霍青毓对父母双亲的御下之道还是颇具信心的。
于是当霍青毓忽的现身在北通州,顺着德胜门施施然的进了京城,又一路东走西顾的回了客栈同冯老三汇合的时候,满京城盯着这一伙人的眼线都没有料到,霍青毓消失的这几天,是在梁国公府。
“我的姑奶奶呦,您可算是现了身儿了。齐国公府叫人给咱们下了帖子,邀请咱们过府呢。说是要谢谢姑娘对齐国公府孙少爷的救命之恩。可姑娘您不在,小的也不敢胡乱应承。”
冯老三欠身赔笑的站在霍青毓跟前儿,将霍青毓不再这几日,各方的动静一一说个明白。
那日霍青毓带着冯老三一伙人砸上拐子门,解救的可并非是齐国公府长房嫡孙姜起一个人,那十来个被拐的孩子当中,有翰林家的庶女,有六科给事中家的嫡子,也有些声名不显但家道殷实的富庶人家儿,或是感念霍青毓的仗义出手,或是不惧齐国公府几房内斗的,全都下了帖子来请。
冯老三身在奴籍,本朝礼教森严,冯老三可不敢越过霍青毓同这些人家儿走动,只得将各家的帖子妥帖收好,等着霍青毓回来再论分明。
霍青毓接过冯老三手内的帖子翻了翻,开口却问道:“叫你在城中赁的商铺,可有眉目了?”
冯老三躬身便道:“小的在城中走动了几日,也找了几个‘牙行’的人,看了几间铺子,都不大中意。原想着再寻摸几天,偏生这一番举动叫福宝斋的何掌柜知道了,何掌柜大概是惦念着姑娘救了他们家小孙子的恩德,竟亲自到了客栈同小人商谈,说他手中现有一间铺子,就开在鼓楼西大街上,原是租给人做成衣铺的,后来那人不做了,铺子空了下来,何掌柜原也要转租的,恰好碰见了姑娘要找铺子,可不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霍青毓皱了皱眉。
冯老三便道:“小的听了这一番话,也有些疑心。生怕何掌柜是为了还人情,才弄出来的这么一番事故。特地跑去打听了一下,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霍青毓点了点头,便道:“既然是人家的美意,我们也不好太过推辞。反倒伤了别人的心意。你明儿去打听一下鼓楼西大街那边的地价儿,按市价交付租银也就是了。”
冯老三笑不拢口的连连点头,搓着手儿说道:“还是姑娘福大运大,咱们从扬州上京,原本人生地不熟的。这么一来,倒是能经营下许多人脉了。”
说着,越发盘算起把生意做到京城的美梦。
霍青毓修长的手指在齐国公府的帖子上点了点,沉吟片刻,方叫冯老三取了笔墨来,给齐国公府写了一封言辞谦和的回帖,命冯老三送去齐国公府。
冯老三回来的时候异常兴奋,满口的炫耀夸赞,只说齐国公府“不愧是礼出大家,那样的家世门楣,行事却展样大方,不是从门缝里看人的。”
霍青毓冷眼瞧着冯老三骨头都轻了三斤的模样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翌日一早,却是洗漱装扮过了,应邀前往齐国公府。
从车行租来的翠幄青油车摇摇晃晃地进了昭回靖恭坊。齐国公府大门前,三间兽头大门全开,门前站着十来个挺胸叠肚的华服豪仆,跟车的冯老三见了这阵仗便有些发憷,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递了拜帖。
那齐国公府的大总管耷拉着眉眼,袖手站在大门前,也不接拜帖,只给一旁站着的身穿青衣小帽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那小厮也是容色怠慢的接下了冯老三手内的拜帖,展开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拉长了声音儿,开口说道:“哦,原来是咱们齐国公府长房嫡孙少爷的救命恩人呐。恩人大驾光临,可是咱们齐国公府的福气,您请罢。”
说着,侧身让了让,往大开的门户里头一指。
冯老三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的觉察出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可是他到底出身市井,见识浅薄,也摸不准这其中的道道儿,只好讪讪地退到了马车前。
霍青毓端坐在其中,也不掀帘子,径自说道:“市井草民,并无官职诰命在身,不敢唐突入内。”
冯老三心下一怔,旋即恍然。心中升起一丝愠怒,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死死低着头。
那齐国公府的大总管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看来是个懂规矩的。既这么着,来人啊,引着贵客去西角门儿!”
先前接了冯老三拜帖的青衣小厮立刻答应一声,窜上前来,似笑非笑的说道:“请吧。”
冯老三手足无措的看着马车。
马车里头,早有预料的霍青毓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扬声说道:“看来齐国公府的门槛儿高的很。咱们寒门小户的,高攀不上。冯老三,咱们回罢。”
向来唯霍青毓马首是瞻的冯老三立刻应了一声,就要吩咐赶车的掉头。
那穿青衣的小厮眼睛一瞪,立刻上前拦住马车,挑眉说道:“这又是什么缘故?府里的主子们可都在厅上眼巴巴等着呢!姑娘也忒拿大了罢?”
霍青毓也不恼,仍旧笑眯眯说道:“好叫贵府知道,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虽不敢与朝廷官宦诰命相提并论,却也不是贵府的卖身奴仆。既然得了贵府请帖正正经经登门拜访,就不好自轻自贱。”
霍青毓话没有说透,意思却很明白。她既然是得了齐国公夫人的请帖登门拜访,就不会走角门。传将出去,没的叫人耻笑。
那青衣小厮没料到霍青毓一行人出身粗鄙,对这些世家侯府的门门道道却是门儿清。主子交代下的下马威没能完成,青衣小厮恼怒之下,脱口便道:“不过是一帮扬州瘦马出身的下九流,竟敢跑到咱们齐国公府门前讲究起来。还真打算把咱们齐国公府当成亲友走动怎么着?也不瞧瞧你们配也不配?”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青衣小厮一番话却是把众人的脸皮揭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还不忘踩上两脚。饶是冯老三惧怕公府势力,此刻也忍不住恼羞成怒。登时冷笑道:“齐国公府家大势大,我们原本高攀不上,也没想着高攀。却是齐国公夫人两次三番下帖子来请,我们实在推辞不过才来的。却不曾想你们竟然这么羞辱人。戏文里常听人说恩将仇报,今儿我冯老三也算见识了。不愧是能把亲孙子交给外人磋磨的高门贵府,这礼数果然周到。”
一席话说出口,冯老三也不等霍青毓示下,挥手便道:“咱们这就回去。去趟辽东,找齐国公他老人家当面说说理去。怎么咱们从拐子手里救人还救错了,救出仇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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