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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拂衣是理解了一些,也颇感慨,但魔神这幅欣慰的模样,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前辈难道认为我该对您道歉?”
姜韧道:“你对父亲那般无礼,难道不欠一个道歉?”
姜拂衣真无语了,剑都没有,从哪儿认定是她父亲:“我承认上次对您是有一些误解,但您以魔元洗剑四百多年,令我娘遭受反噬,疯癫加重,是不是事实?”
姜韧:“是,但我告诉过你,我是为了救她。”
姜拂衣理解不了:“我娘与您道不同,不愿意帮您,不肯赠剑给您,也是事实吧?”
姜韧沉默了下:“是。”
姜拂衣: “那我之前数落您数落错了?而您今日会来,依照绝渡逢舟的说辞,是您先害了燕澜,自觉亏欠他,和我并无直接关系,凭这就想让我感恩戴德?”
一码归一码,一句道谢简单,感恩就免了。
姜韧见她这幅明算账的模样,笑了一声:“你和你的母亲,真是毫无相似之处,也一点都不像我,挺好的,这样的性格,才不容易吃亏。”
姜拂衣皱了皱眉。
而此时,姜韧脚下的铜门宫殿里,一人踱步而出,站在殿前,转身朝屋顶行礼:“前辈,您竟亲自来了?”
这声音,正是方才提醒封厌尽快下手之人。
既然喊前辈,说明依然是三位族老之一,并不是窃夺姜韧神力的那个“半成品”。
姜韧微微垂眸看他:“你们三个族老一贯秤不离砣,为何少了一个。”
姜拂衣扭头望向魔鬼沼,另一个族老,估计去给漆随梦洗脑去了。
但剑笙应该不会轻易让他接近漆随梦。
姜拂衣和绝渡逢舟都认为,剑笙不会坐视不理,他这些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两个孩子长大。
但剑笙会做什么,和漆随梦的选择有关系。
而漆随梦的选择,比猎鹿重要的多。
这几日,姜拂衣通过沧佑剑,能感觉到漆随梦的心境非常混乱。
她也曾想过前往魔鬼沼,和漆随梦谈一谈。
却又不想影响他,或者说强迫他。
正如漆随梦所言,她劝他,他一定听。
但他会憋在心里,迟早憋出心魔。
不过,以姜拂衣对漆随梦的了解,即使他不帮忙,估计也不会出来捣乱。
从前北境那个小乞丐,心中虽然充满怨愤,好像也没有无缘无故,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但姜拂衣不敢打包票。
毕竟漆随梦以往做事的一切准则,都是为了活下去,过上好日子。
早知道,姜拂衣住在闻人府的那几日,该让闻人不弃尝试着敲她几尺子,看看能不能回忆起和漆随梦从前的过往。
如今也就不会那么难猜。
这又令姜拂衣想起来另一件事。
漆随梦自从恢复记忆以后,面对她的疏远,即使黯然神伤,也从来没提过让她也去接受真言尺的敲打。
大概是被真言尺敲打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这小子也是懂得为别人着想的。
所以被无上夷洗掉记忆之后,那个善良忠厚的漆随梦,未必都是被塑造出来的假象。
第109章
黑雀掠过魔鬼沼,剑笙接过传递来的信笺,展开看罢,又望向洞外。
漆随梦背靠一株枯树,独坐了三天。
那枚能够令无上夷脱困的阵令,依旧摆在他的眼前。
今天早上,漆随梦反复将阵令拿起来好几次,又犹豫着扔了回去。
剑笙从山洞里走出来:“儿子,万象巫那边开战在即,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漆随梦气恼的站起身:“你自己都无法做选择的难题,为何要来难为我?”
剑笙指着自己:“因为我是个将人生搞的一团糟的窝囊废啊,你莫不是想要像我一样?”
漆随梦:“……”
剑笙又说:“我这一生没做对过几件事,自认为最正确的一次,就是盗走你,丢掉你,交由天道来决定你的秉性,你确定想让我再替你选择一次?”
漆随梦闭上了嘴。
“剑笙。”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外围传了进来。
此人乃是三族老之一的方陷微,法阵精通,然而剑笙在魔鬼沼设下的阵,三天了,她始终无法破解。
之前剑笙总是一拂袖,将她的声音隔绝,不准她来影响漆随梦。
今次剑笙回应了她:“我说过,我在魔鬼沼一天,不许你们踏足此地。”
方陷微笑道:“可是你也违背誓言了,当初我们告诉你救治漆随梦的办法时,你曾发过誓,只要救活你的儿子,你永远不会说出我族的改造计划,不会对我们动手,否则,漆随梦将死无葬身之地。”
漆随梦看向剑笙。
剑笙冷笑:“当时我并不知你们口中的无名怪物,竟是诓骗神族。”
方陷微说道:“其实都一样,九天神族的命是命,大荒怪物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剑笙懒得和她争执:“不是我告诉燕澜的,是你们管理纵横道失误,被燕澜猜出来的。”
方陷微道:“事已至此,暴露的原因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漆随梦到了该站出来表态的时候。”
漆随梦禁不住齿冷:“为何会有你们这般无耻的人?”
总觉得自小见惯了恶人,不曾想和这些人比起来,不过是毛毛雨。
方陷微叹息:“没有我们行无耻之事,你早就死了。没有祖上的心狠手辣,我们也早就断了传承。”
剑笙忍不住想笑:“这般可笑的传承,倒真不如早些断了好。”
方陷微反问:“你怨我们无情,可我们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咱们那位窃了神力的祖宗还活着,小辈除了听话还能做什么?反抗得了?将他公之于众,外人会不会把祖宗的恶行与我族区分开,赞扬咱们大义灭亲?”
剑笙知道他们都是被迫上的这艘船,但真是为种族延续考虑,还是怕死才臣服,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陷微道:“我们这次点天灯,改造漆随梦,是被迫,也同样揣着私心。至少我很希望漆随梦能够成功,胜过那位祖宗,最终除掉他,我族才能逐渐回到正轨上,你说是不是?”
剑笙听出她尾音里的恨意,并不怀疑她是演戏。
剑笙看向漆随梦:“和她比起来,无上夷是不是优秀多了?不知情之前执迷不悟,一旦知错,不逃避,立刻要去纠正。而咱们这位族老,想要纠正一个错误,竟然不惜去犯下另一个更大的错误。”
方陷微不生气:“我们都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凡人罢了,不必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才会活的自在一些。漆随梦,无论你有任何想法,既被推到了这个位置,先接受,等有能力之后再反抗,才是明智之举。”
漆随梦听见“被推到这个位置”,心头像是被针扎过。
想起剑笙数落他随波逐流。
这两天,漆随梦冷静下来,总是很想反驳。
他或许是很无能,但从来不曾随波逐流,自小憋着一口气,反抗命运待他的不公。
不然,他根本无法从北境走到神都去。
现在才知道,待他不公的不是命运,而是巫族的阴谋。
即使巫族给他铺就的锦绣之路,和乞丐截然相反,实际上并没两样。
从前无力抗争,时常遭人所伤。
如今无力抗争,被逼着去杀人投诚。
都是无能为力的结果。
唯有一样东西,可以真正由他支配,就是他的沧佑剑。
漆随梦弯下腰,捡起那枚阵令,搁在掌心里摩挲。
一无所有,卑贱如泥,和野狗抢饭吃的日子,他都曾经经历过。
还怕什么跌落谷底?
更何况,大海的女儿,会永远守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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