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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澜究竟从中看出了什么,并没有告诉她。
她也没问。
姜拂衣原本以为,燕澜此番遭受打击,是因为闻人怀疑巫族做的那些事情,可能都是真的。
如今,他既然将这本暗藏神族的杂记给她看。
说明燕澜崩溃的根源,与巫族点天灯请神下凡有关。
姜拂衣将书册掀到第一个折页。
记录的是这位前辈,坐在一片灵气充裕的湖边钓鱼,一条鲛人忽然从湖里冒了出来。
鲛人向他求教,说自己无法离开水源,该怎样将整片湖泊凝结成一滴水,封存入后灵境内。
他笑话鲛人异想天开,说这只有神才能办到。
姜拂衣禁不住疑惑,鲛人生活在海里,湖里哪来的鲛人?
顿时明白,这些错误之处,应该就是他的隐喻。
鲛人无法离开大海,是因为鲛人的妖丹需要吸收海水的灵力。
脱水久了,鲛人就会丧失活力和法力。
姜拂衣微微拧眉,燕澜既说此书与神族有关,难道是说九天神族的力量真元不在丹田里,而是藏在后灵境内?
为何要特意记载这个?
她再掀到第二个折页。
与上一个折页,相隔了将近三百多页。
这位前辈在外游历时,又遇到了一群被困在悬崖下的狼。
它们为了从崖底逃出,诱捕了一只大鸟。
狼王砍下了鸟的翅膀,扎在自己的肋骨两侧,将身体扎的鲜血淋漓,之后尝试飞行,结果飞到半空,自高空坠落,摔的粉身碎骨。
狼群受到惊吓,担心那只大鸟的哀鸣,会引来其他的大鸟,遭到报复,便将那只大鸟丢进了崖底的蛇窝……
姜拂衣不明所以,又掀到第三个折页,随后是第四、五、六、七、八……
将这些被燕澜标记的片段串联起来,姜拂衣脑海里逐渐描绘出一个模糊的想法,虽不成型,仅是一点边角,已然令她脑袋里“嗡”的一声。
脊背僵直,抵住背后的软榻。
软榻被她的脊柱骨顶撞的微微晃动,怕吵到燕澜,姜拂衣连忙重新坐直。
这寝宫似乎透风,夹着雨雾的凉风,吹的她浑身发冷。
背后侧躺着的燕澜缓缓伸出手,按在她肩膀上,似乎在安慰她:“不幸中的万幸,我不必为巫族所做的这些恶事而感到羞愧。”
姜拂衣转头,看向他紧闭的双眼,想详细问他是什么恶事,但又不敢问。
燕澜苦笑了一声:“我不是狼,是那只鸟。”
姜拂衣呆愣片刻,瞳孔紧缩:“你……”
“身为局中人,这几日我对杂记的理解,仅限于他们窃取神力,将神族封印在我的后灵境里。”这是燕澜对巫族最恶意的揣测,“今日大祭司告诉了我无名怪物之事,说我已是人造怪物,劝我杀人投诚,再留下子嗣,承诺放我离开……又联系父亲对待漆随梦的态度,我才逐渐明白杂记中这些隐喻的真正含义……”
姜拂衣默默听他讲述着前因后果,声音平静,却如钝刀刮骨,令她不寒而栗。
她颤声询问:“你去魔鬼沼,是找你爹确认?”
燕澜轻声:“嗯。”
姜拂衣想问确认的结果,然而结果已经清晰的摆在眼前。
她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陷入良久的沉默。
之前在修罗海市,在枯疾的天赋影响下,燕澜双眼剧痛,姜拂衣以小医剑刺他晴明穴时,便曾感受过那种剜眼之痛。
双眼是后灵境的大门。
原本以为,剜出他的双眼,是为了往里面封印怪物。
一直以来竟都猜反了,并非塞东西,而是向外取东西。
姜拂衣很少如此安静,甚至前所未有。
即使燕澜疲惫至极,也努力将疼痛的眼睛睁开,模模糊糊。
燕澜认真盯着她看了会儿,始终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阿拂……”
“害你的人里,我是不是也算一份?”姜拂衣心中自责,“你来人间,是为了处理封印,我却令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破解极北之海封印的办法写了出来。”
这与燕澜是巫族少君,意义完全不同。
从
简单的违背祖训,直接上升为“投敌”。
背叛了神族。
巫族将他残害至此,若再被神族问罪,姜拂衣不敢去想。
燕澜并不在意:“问罪之事,你用不着担心,神族只能通过天灯降世,下一次点燃,是一千多年后,谁来问我的罪?”
姜拂衣太了解他善于自省的性格:“你会问自己的罪。”
燕澜说了声“不会”:“这世间的一切是非对错,原本就存在,与我的身份无关,不管我是谁,救你母亲离开封印,我始终不认为是一件错事,哪怕因此对抗神族,我也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问心无愧,你莫自责。”
姜拂衣嘴唇微颤,胸口起伏不定,眼睛实在酸的厉害。
燕澜终于慢慢看清楚,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抬起手,掌心试探着覆上她的脸颊,如在触摸珍贵的宝物,以拇指摩挲着她的下眼窝,
本想安抚她,反而将她的眼泪揉了出来,扑簌簌落在他的指尖上。
燕澜心中一慌,很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然而“没事”两个字在嗓子眼里滚了几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燕澜轻声呢喃:“阿拂,实话告诉你,我今日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意志坚定,如果不是还有你,我可能已经彻底被击垮了。”
姜拂衣知道他不会,却也没有去鼓励他。
因为她自己脆弱痛苦之时,最不喜谁在旁边讲大道理,听上去很像是风凉话。
“我一直在。”姜拂衣侧了侧身,趴在了软榻边缘,柔和却坚定地道,“燕澜,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披荆斩棘为你而来。你不必强撑,痛就喊出声,累就闭上眼睛,相信我,这一回,我死也会先将你背出万象巫。”
燕澜怕的正是如此,强撑着坐起身,垂眸真挚的看向她:“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如今万念俱灰,你是我心中唯一牵挂。你在,无论怎样我都会撑下去,你若不在,这世间,我就再也找不到重新站起来的理由了。”
姜拂衣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仰起头,抿唇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我有绝渡逢舟的契。而且我们有帮手,绝渡逢舟早就去夜枭谷找魔神了。”
说起魔神,姜拂衣回忆起之前见到魔神时的画面。
魔神说他年少时,曾救过一个人,岂料那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将他残害之后,扔进了极北之海,幸好他命不该绝,遇到了她的母亲。
姜拂衣此时才知道,魔神并没有撒谎。
他还说,他在她母亲手中重获新生,抛去前尘,改名姜韧,应该也是真的。
只是不知,他说她必定是他女儿之事,是不是真的。
姜拂衣也理解了魔神掌控着夜枭谷,为何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瞧着是个人物,却又喜欢使用一些坑蒙拐骗的手段。
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了。
极端的殉葬了所有真诚。
连带着亦孤行被魔神欺骗了将近四百年,知道真相之后,竟然还选择回去夜枭谷,姜拂衣似乎也理解了一些。
*
魔国,夜枭谷。
绝渡逢舟来见魔神,一路畅通无阻。
亦孤行亲自领路,将他带去魔神闭关养伤的血池。
“师父,您要见的贵客到了。”亦孤行禀告过后,准备退出山洞。
血池里传出声音:“你留下。”
亦孤行微微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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