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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67)

作者:狐狸不吃鱼 阅读记录


“难为上仙还记得我的名字,可真是折煞我了。”医尘雪睨着他,语气并没缓和下来。

“不是要上山么?”

见司故渊依然不说话,医尘雪侧身站到了一边,让了位置:“请吧,上仙。”

司故渊凝眉看了他片刻,抬了脚往前去,却又在经过医尘雪身侧时,停下来偏了脸去看他。

医尘雪正想装着漫不经心再来一句“上仙还有什么事么”,却先被人抓了手腕。

到嘴边的话强行咽回去,医尘雪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抓着他的人手指上有细微的茧。

那是长期频繁握剑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那一瞬,医尘雪盛张的怒意一下子软了下来,多了些别的东西。

医尘雪转过头去,又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司故渊,你故意的。”

“嗯。”司故渊应了声,牵着他往山下去,“伤好了没有?”

“那么久,怎么会好不了。”

被牵着的人低头垂眸,视线落在身前之人的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掌心。

那只手上不只有剑茧,还有伤口愈合后留下来的疮痕。

医尘雪手指摸索着,想知道他手上到底受过多少伤,甚至探上了手腕,还要往上去。

司故渊纵着他把自己手心手指摸了个遍,此时终于忍不住,往后看了他一眼。

“再摸我松手了。”

“你敢。”

“……”

二人一同下山,还未到长州新城,便在废弃的官道上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道袍,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问他们认不认得去白苠海的路。

白苠海只存在于传闻里,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又该如何去。

但医尘雪为他指了路,还多说了一句:“那是个凶险之地,莫要深入。”

那人却道:“正是因为凶险才要去,多谢了。”

***

除了与医尘雪有关的,司故渊其实不怎么记事,过了千年却还能想起来,是因为那人额上有个很特殊的印记——婆娑印。

那是个少有人知道的印记,千年来司故渊也只见过一次,便是在明烛身上。

落下婆娑印的人,很难说清他究竟是罪孽深重,还是命途多舛。

婆娑印会让他成为永生之人,无病无灾,却也无情无爱。

人间长风万里,生老病死皆与他无关,俗世凡尘也与他无关。

无人爱他,他也无法再爱人。

天道予他福泽,也是予他一场无尽的劫难。

第66章 明烛

明烛抬手, 两根手指从上往下,抹过额心。很快,那里就露出来一个血红的印记。

“婆娑印。”医尘雪虽不记得那一面之缘, 但这个印记他却是知道的。

出了烬原后,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看书,尤其是旧书。

起初是为了修复灵根, 恢复灵力,但尝试了许多方法,攒聚起来的灵力依然会很快流散,并无什么用处,反倒是几次险些丢了命。

也因为看了太多旧书,他才会认得明烛额上的印记。

大抵是与他肩上的天谴印有相似之处, 医尘雪在看见那印记的时候并不高兴,甚至蹙了眉。

明烛却似是习惯了那印记的存在,仍然笑着:“还以为二位真忘了, 看来也不是全无印象。”

医尘雪朝那个叫云淮的纸傀望了一眼。

因为身边无人, 所以才与纸傀为伴么?

收回视线的一瞬,医尘雪垂着的眸子里似是多了一丝落寞, 只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看向明烛:“秦叔说,这个纸傀是你捡来的?”

尽管秦叔笃定这个说法是假的,但医尘雪却有些相信。

明烛应道:“是,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医尘雪按了一下司故渊握剑的手,下一刻,司故渊便将剑收了起来。

二人一坐一站,司故渊抱着剑站在白梅树下, 医尘雪在石桌旁坐下, 神色平静认真:“关于他的来历, 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便帮你。”

明烛其实想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会那么快就改了主意,但他转头看了云淮好一会儿,还是还是坐到医尘雪对面。

那些已经蒙尘的过往之事,他曾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人听见,却在今日一一诉诸于口。

***

其实他也不记得那是哪一年,又是什么样的时节了。

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眼前的一片猩红。

他杀了许多人。

那些人里有他的敌人,也有他的战友,还有许多渴望着他带来安乐的普通百姓。

但是没有,他只带来了杀戮。

无尽的、没有生还的杀戮。

尽管那也不是他所期望的,可他依然那么做了。

在那之前,在他举起手中的剑刺向同袍时,在他良知尚未泯灭的最后一刻,他都仍然坚信着,只要他们死守城池,就能等到援军。

直到送出去的最后一封书信被退回来,他才明白,所谓生不逢时,是如何的大悲之事。

居上位者,并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也不在乎满城百姓的安乐。

将士的浴血拼杀,百姓的感恩戴德,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被全部抹杀掉。

只是一群士兵,只是一座城池,于上位者而言,损失的不过是毫厘。

可是他们有血有肉,他们有家有亲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想要归家。

但上位者只在乎荣华,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城门大开,他握紧了手里的剑,脸上再也没有昂扬的斗志。

那一刻,他视死如归,却不是为身后的孤城和百姓,而是为他自己。

刀剑相撞之下,分不清是谁的血溅在脸上,脚下踢到的又是谁的手足头颅。

那一张张的脸,都像是被罩在血雾后面,认不出来是谁了。

有许多瞬间,他想,只要有谁刺穿他的身体,割开他的脖颈,他就不用再背负着任何东西,信念、荣耀,都将不复存在。

那何尝不是属于他的解脱?

可是他没有死。

身边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去,他依然活着,举起那染血的剑,一味挥砍、斩刺,没有明确的目标,乱得毫无章法。

他很清楚,凭他一个人,杀不完敌人,救不了士兵和百姓,也护不住这座残城。

可他依然没有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是因为恨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执念。他明明已经筋疲力竭,无力再举起手中的剑,他明明已经闭上了眼,下一刻就会成为万千尸首中的一具。

但他还活着。

支撑着他站起来的,仿佛不是他自己了。

脑海里的声音说:“让一切长眠于此吧。”

是啊,与其做俘,还不如就埋葬在这里。

敌人还是战友,恨他的还是敬他的,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都无辜。

既然辨不清,救不了,那就一起殁亡、消逝于这黄沙和长风。

那一刻之后,他手中的剑不再只挥向敌人。

还有他身后的士兵和百姓。

那时他双眼前只有一片血雾,看不清那些人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惊诧,也许是憎恨。

什么都好,什么都没所谓了。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将葬在这广阔天地间。

直到除他之外的最后一人死去之时,他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他没有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逐渐清醒过来,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无论他再给自己落下多少剑痕,只一瞬又会恢复如常。

他尝试洗去满脸满手的血污,直至河水中映出一张净白的脸。可他看见的,仍然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就连那流淌着的清河,在他眼里也是一片殷红。

额上不曾见过的印记,被河水映得发亮。

他跌跌撞撞跑着,不知要往何处去。

身后尸山血海,明明离他越来越远,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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